她的反應已經透露了太多,震廷不可能放手的。
戀荷遲疑了一下,覺得自己的雙頰仍然像有火在燒似的,顯露出鮮艷的紅色。
「也好,去看看那些東西也不錯。」她勉強的說,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
刻意避開他的身邊,戀荷自顧自的向一旁的博物院大門走去。
她的手在下一瞬間被牢牢握住,熾熱得有些燙手,卻又不想放開。
「你害怕?」震廷像是存心挑逗的逼近她的臉。
「誰說的?」戀荷本能的回他—句,脫口說出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天啊!她怎麼傻到把自己的台階砸掉呢?
「好,那就沒有必要躲開我。」他志得意滿的笑說,把兩個人握得緊緊的雙手舉到她眼前搖來搖去。「更沒有必要避開我的掌握。」
戀荷皮笑肉不笑的扮個鬼臉。「誰說的!」她毫不客氣的摔開他的手。「我要怎麼做,沒人管得著。」
震廷並沒有如她所料的回嘴,只是在一旁擠命的搖頭,臉上帶著氣死人的微笑。
「你到底在笑什麼?「戀荷忍不住問。
「你真的很會瞭解男人。」
「怎麼說?」
他依舊一臉的笑。「你剛剛所說的話。對一個男人而言是一種挑戰。除非你希望有個人能好好管管你,否則你不會那麼說。」
「歪理。」戀荷皺眉說道,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她不瞭解男人?才不呢!戀荷不瞭解的只是「他」這個男人。
震廷決定先收兵,免得把她逼急了。
「你常來故宮博物院?」他有心轉移話題。
戀荷點點頭。「我曾來做過幾次鑒認,確定博物院裡的—些古畫珍品。」
「連公家機關都會找上你?」震廷有些吃驚。要鑒認這些國寶級的古董,除了要有高度的專業知識外,經驗也是考證的關鍵。很難想像那些保護文物的老官員們,竟然會找戀荷這種年輕女子來鑒認古董。
「跟你一樣,在我的工作領域中,我也算得上是高手。」戀荷大言不慚的說。沒有必要跟他解釋自己的專業知識是哪裡來的。—個活了數百年的花妖,當今世上有誰的專業知識能高過她?這算得上是她的經歷啊!戀荷是真的看過那些遠古的創作,才瞭解他們的風格,現代古董商的鑒認知識全是紙上談兵,誰能比得上她呢?
所以水灩老是說她在和凡人搶飯碗。
「整個博物院珍藏的古董有數十萬件,分批分次展覽。你來過嗎?」
「嗯,但是都是走馬看花。」震廷淺笑。「東西真的太多了。」
「在博物院中展覽的東西只能算是極小的—部分。」
「你是說,大部分的藝術品都被收藏在旁邊的倉庫中。」他指著博物院旁的另一棟建築物,和本院相隔數百公尺。那裡算得上是全台灣蓋得最華麗的倉庫了。
「不只如此。」戀荷在博物院前停下腳步,指著博物院後方的青翠山巒。「整個後山中也藏著數不盡的藝術品。」
「山中?」
「整個後山都被挖空。內部建築成一個廣大的收藏室,全年都有溫度調節,充分保護這些藝術品。」戀荷笑說。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震廷觀察著博物院的後山,兀自喃喃:「真是不可思議。」
「這些古畫、珍玩等等古老的藝術品都極脆弱,台灣的海島型氣候潮濕多雨易生霉,對它們的傷害太大,藝術品又十分難保存,例如窗紙因為年代久遠,一觸碰就會成飛灰,必須小心的控制收藏室的溫度才行。」
「這就是博物院輪流展覽這些古畫的原因,讓它們有休息的機會?」震廷問。
「聰明。」戀荷笑著稱讚。「你也可以改行鑒定古董了。」
他們走進博物院.發現裡面人潮洶湧。
戀荷聳聳肩。「就算不是假日,這裡還是擠滿了人。觀光客、旅行團等等都喜歡來這兒。」
博物院中一位古物負責人發現了戀荷,匆匆忙忙的迎上來。
「蘇小姐,怎麼突然來了?」他焦急的搓著手,拿起胸口的白絹猛擦冷汗。「我們沒有接到上面的指示啊!」
「不用忙了。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工作,只是帶朋友來看看而已。」戀荷說。
震廷一邊冷眼旁觀。從博物院人員的態度,他終於知道戀荷在這一行的地位了。
「院長知道嗎?要不要我通知他?」
她揮揮手。「不用了,我只是進來走走,你把我當成一般觀光客就行了。」把誠惶誠恐的人員丟在身後,戀荷兀自走開。
平時都是為了鑒定古物而來,戀荷都是由負責人帶入後山的收藏室中,她倒是第一次進入公開展覽的博物院內部。
「需不需要借兩具語音介紹機?」震廷指著門口旁的一個櫃檯。那是博物院為了讓遊客更瞭解藝術品,所設計的一種語音機器。讓遊客能一邊參觀。一邊由介紹機中聽到簡介。震廷在法國羅浮宮也看過這種機器。
戀荷睨他一眼,微嗔的說:「你這個提議似乎有瞧不起我的嫌疑喔!相不相信我能介紹得比那些機器更詳細?」
震廷聞言,馬上高舉雙手。「這裡是你的地方,你怎麼說就怎麼算。我可不敢和你爭辯。」
兩人笑著,一邊討論要從第幾個樓層參觀起。走到密密麻麻的看板前研究了好—會兒,震廷不禁笑著搖搖頭。
「天啊!這麼多東西。我光是看目錄就已經頭昏眼花了。」
「沒有要你一次看完嘛!先挑幾個你有興趣的,我們詳細看看就行了。看藝術品要人仔細且專注,重質不重量。」
震廷聽到她的話,興高采烈又轉過頭去研究看板。
「這樣吧!我們去看玉器展。」
「隨你的意思!」
他狐疑的看著戀荷。「怎麼了,你不想去看嗎?」
戀荷迎著他的眼睛。「無所謂想不想看,這些東西我太熟悉了。不過,我陪你去看。」
震廷心中一緊,一時之間不曉得該說什麼。
玉器展示間是在三樓,同樣有著一堆一堆的遊客,顯得有些吵鬧。沿著壁有一整排的玻璃櫃,玻璃櫃裡擺的是各朝各代精緻的玉器,寬廣的展示間中央又擺放了七個直立玻璃櫃,同樣是擺放玉器類製品。
「這間房間中所展示的玉器,商周以下到滿清左右,材質用的都是閃玉,也就是俗稱的「和闐玉」。滿清後期,雲南至緬旬北部蘊藏的輝玉大量產銷中國,成為玉界的寵兒,一直到現代。」戀荷介紹著。
「你對玉器也有研究。」
「算不上研究,只是曾經有一隻玉鐲引起我很高的興趣,所以才去吸收了一下這方面的知識。」
「說來聽聽吧!」他好奇的說。
「怎麼一直要我說話啊?」戀荷笑著。
震廷遲疑了一下,還是老實的說出理由。「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戀荷呆立當場,只能看著他,許久之後才有力量把視線由他身上移開。這算什麼?為什麼兩個人的對話越來越奇怪?為什麼她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太輕忽了,沒有一絲的防備,等到發現不對勁時,凌震廷已經鑽進她的靈魂中,躲都躲不掉。
「那隻玉鐲怎麼了?」他催促著。
戀荷轉過身去不再看他,恰好看到玻璃櫃中有一對翠玉鐲子。「穆蟬娟你認識吧?」
「是穆瀚禹的妹妹,我見過幾次。聽說她最近才結婚的不是嗎?啊!瀚禹有提過,你是他妹妹的媒人。」
「我說的鐲子,現在正在她手上。那是一隻古老的紅玉鐲子,很美,很奇特。」
「有什麼奇特之處?」
戀荷從玻璃櫃的倒影看到他專注傾聽的模樣。「那只鐲子能通靈。不過其中發生的事情說來話長,你改天請嬋娟詳細說給你聽吧!」她不想多說,那是一個久遠的故事,她讓當事人決定說或不說。
一群觀光客突然湧過來,一齊圍向戀荷身旁的那個玻璃櫃,她被擠得重心不穩,險些摔倒。震廷強壯的手臂連忙扶住她,把她往後拉開數步。戀荷無可奈何的苦笑。「急成這樣,也不知道是看古物,還是給古物看。」回頭看他一眼,卻發現震廷正在皺眉。
「怎麼了,我踩到你的腳啦?」
「不是,只是你剛剛的說法讓我感覺怪怪的。」他敏感的感覺到似乎一屋子玉器正盯著他瞧。不愧是有名的古董商,連這些沒生命的東西都被她說得活靈活現的,震廷已經有點毛骨悚然了。
「你不相信這些古物也是有靈魂的嗎?」
「它們不是人類啊!它們甚至不是生物。」
歎了一口氣。戀荷幽幽的問:「你相不相信,藝術品會因年代久遠而幻成人形?你相不相信,這些靈魂也是有感情的?」她有些害怕聽到他的回答,卻又期待著他的答案。戀荷並不是人類,也不是生物,如果他堅信古物毫無感情,她真的會大失所望。
沒有感情?那她對他的感覺又如何解釋?戀荷不停的問自己,頭一次這麼在乎一個人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