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娟下了車,隨他走上一條石板小路。天色有些陰暗,四周起了一陣薄霧。
「古董店的店名取得有趣,叫『魅惑人間』,聽起來有些不屬於塵世的味道。」浩雷繼續解釋著。
就像蘇戀荷這個人,神秘難解,卻又令人萬分好奇。嬋娟自愛心中默默補上這句話。
轉過幾個彎道,拂開一層由濃密柳條形成的天然簾幕,眼前竟是一平坦的空地,雖然面積不大,但是花木極密,還有一個清澈的湖泊,湖裡種植著茂密的荷花,在這微寒的初秋竟然能朵朵盛開,彷彿不受季節的影響。四周飄送的山風也含著陣陣清香,一座精巧而古色古香的木屋建築在湖中心,以一府石橋連接彼岸。嬋娟不敢相信台北市竟然還有這種遠離塵囂的地方,住在這裡的不應該是人,而是精靈或是仙子。
「看呆啦?」浩雷淺淺一笑。「我第一次來到這裡時,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到石橋的階梯時,他極自然的牽住嬋娟的手,完全不經思考,彷彿幾世前就曾做過似的。
木屋的門門輕輕打開,戀荷含笑望著兩人,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來拜訪。
「天氣有些冷了,兩位稀客還能有這麼好的興致,大老遠的上山來看我,真是令人感動啊!我剛剛泡好茶,兩位進來喝一杯暖暖身子吧!」說完,便飄然的進屋。
浩雷回頭看嬋娟一眼,詢問她他的意見,嬋娟輕輕點頭。
「莽莽撞撞的進陌生人的屋子,你不怕?」他揚起眉來。
嬋娟睨著他,似笑非笑。「有什麼好怕的?再說,蘇戀荷也不能算是陌生人啊!」
浩雷笑著搖搖頭,拿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女人沒辦法。
木屋裡溫暖多了,戀荷給兩人個各沏上一杯茶,嬋娟四處看著,掩不住好奇的表情。
「魅惑人間」中的古董琳琅滿目,字畫、首飾、傢俱等等都有,嬋娟懷疑,連他們所坐的檀木桌椅可能都是幾百年前的古物。眼前的蘇戀荷穿著精緻的仿古服飾,整個時空彷彿回歸古代。
「這茶的味道不錯,該是花茶吧!」浩雷猜測著。
嬋娟端起熱茶,還未入口,就已經對茶的香氣大為傾倒。
「這茶叫『冷香』,算來是一種養顏滋補的茶品。」戀荷慢條斯理的沖泡茶水,嬋娟發現她的腕上又多了一條黃金瓔珞。
浩雷冷哼一聲,「還有這麼一個古典的稱謂啊!」
冷香?嬋娟皺著眉,想不出在哪裡聽過這種茶。
「有沒有看過《紅樓夢》?」浩雷提醒她。
嬋娟驚呼一聲,「冷香,對了,薛寶釵的冷香丸。」她想起以前曾在《紅樓夢》中看過這個名詞。
「是啊!薛寶釵吃的冷香丸是采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季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季白梅花十二兩,集中在次年春分曬乾。我這茶的成分和做法和她相同,只是她的藥方成了丹藥,我則是研製成為茶。」
「不可能吧!」嬋娟瞪著手上那杯香起撲鼻的熱茶。書裡的東西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呢?她半信半疑的啜口茶。
浩雷盯著一臉好奇又癡迷的嬋娟,看了老半天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而他的失神樣全被蘇戀荷看在眼中。
他急忙想挽回自尊,直接表示他與嬋娟的來意。
「我們今天來是想向你詢問一些事。」他指著嬋娟腕上的玉鐲。
戀荷看透了他的想法,只是笑著,並沒有說穿。任你是鐵鑄鋼打的漢子,也逃不過女人幾生幾世大癡情吧!她在心中暗想著。
「能說的,我絕不隱瞞。」
浩雷皺眉,不滿意她的說法。
嬋娟則握著鐲子,顧不得什麼冷香茶了,焦急的問:「我總覺得這鐲子……很奇怪,你能把鐲子的來歷告訴我嗎?」
「紅玉鐲是我數年前在南京遇見的一個女子,托我在你生日時轉交給你的。」她笑得極為神秘,像是知道什麼兩人不知道的秘密。
「是我的親戚?」難道穆家在大陸有親人?嬋娟猜著。
戀荷想了一想,許久之後才點頭。
「你知道鐲子的來歷嗎?我是指它原本是誰持有、何時出土那一類的事。」浩雷問道,心中沒來由的感到有些著急。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焦,是為了快快知道鐲子的一切,以便早些誘哄穆嬋娟賣給他?還是內心深處,他也想知道這鐲子的故事?
「鐲子是從南京一位駙馬的墓中出土的,據鑒定是元末明初的古物,通常是皇家或是貴族女子的配戴之物,也可能是那位駙馬的妻子,或是情人所擁有的吧!」
「水月。」嬋娟喃喃的說道,甚至連她也沒發現自己正念著這個名字。
「不,不是姓水。」蘇戀荷盯著兩人,一字一頓的說道,像是要把這幾句話烙進他們的靈魂。「那個駙馬姓楚,是燕王朱棣,也就是明成祖的得意臣子,成祖登基後不久,他迎娶了順國公主。」
「他娶了公主?」一陣昏眩襲向嬋娟只覺得心痛萬分。
戀荷點頭。
「還有呢?」浩雷逼問。
「鐲子和明代的楚家有關。我只知道這些。」
他氣憤的一拍桌子。「這些古老的故事和鐲子的靈氣沒有什麼關聯啊!你丟下這些人、地名給我們,是想敷衍嗎?」
戀荷毫不懼怕的回視他。「我只知道這些。如果你們還想知道更多,可以親自去一趟南京,尋找鐲子出土時封住玉鐲的一個八卦檀香黑木盒,我想,你們應該能透過黑木盒得到一些訊息吧!」
「是你不願意說,還是真的只知道這些?」浩雷寒著一張臉。
她聳聳肩。「有差別嗎?反正我沒有東西可以再告訴你了,如果你還想知道得更詳細,就只有自己去找了。」
「八卦檀香黑木盒在南京的哪裡?」嬋娟問道,認真的表情讓浩雷懷疑她真的想去一趟南京。
「市區的一家文物博覽館中,我可以寫地址給你。」
嬋娟點頭。
明白不能再從蘇戀荷這裡問出什麼來了,浩雷也沒有耐心在待下去。氣氛太怪異了,他不喜歡蘇戀荷的笑容,更不喜歡嬋娟在發現那個明代駙馬姓楚後,一臉痛苦蒼白的表情。
拿了地址,嬋娟把紙片收入皮包中,輕聲道謝後,失神的朝屋外走去。
浩雷連忙起身要隨她離去,戀荷卻在門口叫住他。
「相信真心、相信真情。」
「什麼?」他不解。
「總有一天你會瞭解的。現在,只要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沒有心情和她討論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發現嬋娟已經走得很遠了,他急急忙忙的追去。
嬋娟向前走著,沒有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小徑,往樹林深處走去。
樹葉上的冰涼露水沾濕了她的長髮,嬋娟彷彿沒有感覺到,連後面楚浩雷的呼喚也變得模糊不清。那個說過非水月不娶的男人,最後還是娶了公主,那水月呢?他把水月置於何地?心在抽痛,顛顛倒倒的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凸出地面的樹根絆倒了嬋娟,她猛然摔在地上。
浩雷趕到時,她正揉著扭傷的腳踝。
「你在做什麼?亂闖亂竄的,我在後面叫了你幾十聲,你卻像是沒聽到似的猛往前衝。」
嬋娟甩了甩頭,向四周看了看,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
「你怎麼了?出了蘇戀荷的店就跑得那麼急,活像後面有鬼在追似的。」他問道,一面蹲下來檢視她的腳踝。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要怎麼向他解釋心中那陣突如其來的痛楚?像是沒有癒合的傷口被深埋在靈魂深處,以為早已遺忘,卻在承受到碰觸後,才感覺到那椎心刺骨的疼。剛才有一段時間她彷彿不是嬋娟,而是一個心痛的古代靈魂。
「我好像是中邪了。」她澀澀的說道,勉強平復自己的心情。
浩雷幫她褪下素色的休閒鞋,發現腳踝處有些青紫。
「中邪?」
「嗯!我懷疑這鐲子真的有問題,害我又是做夢,又是胡言亂語的,還時常有許多奇怪的感覺從心中湧出。像是剛剛有好一會兒,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嬋娟把昨晚自己所做的夢,詳細的說給浩雷聽。
浩雷望著她,呼吸吹在她臉上。嬋娟這才發現兩人竟然靠得如此近,連浩雷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都能聞到。她連忙低下頭來,不敢再看他的眼眸。
「如果真的懷疑它有些古怪,就暫時取下來吧!」
嬋娟努力的想褪下紅玉鐲,原以為戴上時如此容易,褪下來時應該也不難吧!結果折磨了老半天,額上隱隱出現汗滴,鐲子還是褪不下來。
「來吧!我幫你。」他握住嬋娟的手。
怕弄疼她,浩雷反而更不敢使力。那麼纖細的手腕,像是一用力就會折斷似的,然而想褪下鐲子,卻有不弄傷她幾乎是不可能的。浩雷只覺得心思愈來愈雜亂,兩人交握的地方傳來陣陣熾熱,而且溫度一直在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