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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凌玉

  視線投射到大理石桌上,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哇!桌上擺滿了南京風味的菜餚,二、三十個精巧小碗盤裡盛了各種小吃名點,中間擺的則是主菜,全是嬋娟沒看過的。她不得不佩服朱炎的影響力,要知道,建一個中國式古典建築簡單,任何一個有錢大佬都做得到,但是說到請來地道的名廚,這可得用心尋找、努力挖角才有可能辦到啊!說到南京,一個受過戰火摧殘的城都,要在這大多數廚藝都已失傳的時代,找到一個真正能做出地道風味的廚子,談何容易?

  這個朱炎,真的不是普通人物。那種氣勢,在古代不是貴族就是王侯。

  嬋娟想著,忽然間呆了一下。有可能嗎?姓朱,又是氣勢凌人,人稱商業帝王……

  「看呆了?怎麼對著一堆食物乾瞪眼?」浩雷在她眼前揮揮手。

  嬋娟連忙眨眨眼睛。「我忽然想到,朱炎有可能是明成祖轉世,你認為呢?」

  「有可能喔!」浩雷苦笑,想到工作成狂的老闆他就頭痛。「那種頤指氣使的模樣,很符合帝王的形象。」

  「轉了世,你還是在他手下工作。」嬋娟揶揄道。

  他歎了一口氣。「前輩子欠他的吧!」

  端來一壺特地準備的茶,浩雷輕放在嬋娟面前,她無言的瞪大眼睛。

  「知道你喝不慣酒,所以請人準備了南京特製的茶。」他看著嬋娟低頭聞茶香。「氣味挺清雅的,雖然比不上蘇戀荷的冷香茶,卻也是中國十大名茶之一。」

  「有什麼稱呼嗎?」嬋娟問道。輕輕啜了一口溫潤的茶水。

  「雨花茶。只產於南京的中山陵園和雨花台。」

  她喝著茶,想起剛剛遇見的老婦人。

  「我剛剛查到楚家大宅的故址了。」

  浩雷忍不住把眉毛挑得高高的。「洗個澡也能查到東西啊?」

  嬋娟瞪他一眼,威脅的說:「你不想知道啊?」

  「想!當然想!」浩雷舉高雙手投降。「算我出言不遜,原諒我吧!」

  她把頭揚的高高的,故意不理他,視線全放在食物上,存心吊浩雷胃口。

  「看在我幫你張羅了這麼多的食物的份上,請姑娘赦罪吧!」浩雷也陪著她玩。

  「好吧!」嬋娟放下架子。「我剛剛向一個婦人打聽到的。他說現在的『琉璃居』以前是個陵墓,埋著一位明朝駙馬。在更早之前,這塊地是那為位駙馬的居住所。」

  「把墓建在生前住屋的土地上?這種人不多喔!」浩雷說道。

  嬋娟點點頭。「可見那個人對他生前居住的土地有極深的感情。」

  浩雷清清喉嚨,已經猜到一些端倪。「『琉璃居』就是過去的楚家大宅。我早該猜到的,冥冥中的定數終於還是找上我們。」

  「我很慶幸。」嬋娟說著,眼神清亮而溫柔。「在那麼多年之後我們還能相遇,不論是為了什麼。我愛你,不論你是浩雷或是霽雲。帶著那些夢中的記憶,加深了這一生對你的感情,且不曾迷惑過。」她說著,凝視的眼眸不容許他移開視線。

  四周的一切都沉默無聲了。浩雷只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一聲急過一聲,敲得他呼吸困難。一個男人能求什麼,只願一個女子不理會生死,深愛到生生世世。激烈的感情席捲而來,他竟然無法開口。

  嬋娟站起身,羞怯但勇敢的走向他。

  這是他夢了多少回的情景?一個雪膚花貌、他愛戀得如此深刻的古代女子。

  「我們還要在這裡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嗎?」她問,白皙圓潤的藕臂攀住他的頸項,一陣久遠的幽香薰得他神智不清。「你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還要在這裡作戲?」嬋娟咬著下唇,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卻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動人。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沙啞的說道,甚至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佳人在抱,浩雷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完全崩潰,剛剛喝下的酒全成了液態的火,在他體內狠狠的灼燒,感覺到嬋娟柔軟的身子,更加無法思考。

  要他如何相信,她竟然在勾引他!這和浩雷原先設想的完全相反。

  浩雷早該知道,嬋娟不同於水月。

  理智被蒸發,飄散在南京深秋的夜空中。

  他抱著她,緩緩的走回秋院的霜降房,一路上吻得纏綿難捨。

  「你確定?」浩雷在呼吸的片刻,悄悄的問道,熱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頸間。

  在他腦海中,不知道已經幻想過多少回與嬋娟纏綿的情景,如今一切成真,他卻有些躊躇。他不要逼她。天知道浩雷愛得有多深,狂熱得像是連靈魂都焚燒起來似的。但他不願嬋娟受委屈,不願意嬋娟痛苦。

  看到她受苦,將比刑囚更令他痛心。

  古老的夢境又來糾纏,浩雷吻得更深切、擁抱得更狂野,努力把腦海中的景象摒除在心門之外。除了與她纏綿,他今夜不要想任何事情。

  嬋娟根本不能思考了。她覺得自己在飄浮,神智早已渙散,只是緊緊的、牢牢的攀住身旁的男人。身體、神經,甚至靈魂都已經酥麻,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卻清楚一切只有浩雷能給她。

  這個夜晚,要補償八百年的遺憾。

  他輕輕的將她放在霜降房的木床上,眼裡除了嬋娟,什麼都容不下。

  「今晚,你逃不掉了。」他喘息的說著,眼睛裡燃燒著火焰。

  「浩雷。」她呻吟的拉下他的頸項,像是允諾,更像是投降……

  夜很深,案桌上的燭火無聲的熄滅。

  歡愛之際,耳畔儘是他綿綿的情話。

  極度的疲勞讓嬋娟很快的進入夢鄉,她依偎著浩雷,傾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浩雷憐惜的看著懷中沉睡的女子,心中湧現萬千柔情。

  漸漸的,他也闔眼睡去,心中想著,這是他們第一次相擁而眠。

  還是躲不掉。他不願、不敢去知悉的真相仍然找上他們……

  繡芙蓉2003年7月22日更新

  霽雲的囚船並沒有到達南洋。燕王獲得消息後親自南下劫船,將霽雲帶至北京。

  「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不論在我打天下,或在我治理天下時,都希望你留在我身邊。」燕王已經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了。

  當個罪犯,不如當個叛軍,霽雲寧可放手一搏。一個被流放南洋的罪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京城見到水月;成為燕王的屬下,雖說不定何時才能見到她,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就不願放棄。霽雲渴求能見到水月,哪怕只是早一個月或是一天。

  他答應了燕王的要求,為了償還燕王的救命之恩,也為了早一日見到他心愛的未婚妻。

  殺戮的日子開始了,霽雲強迫自己變得冷酷。已經不知道自己手上沾過多少人的鮮血,他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只有在想起水月時,才稍稍感覺到自己還是有靈魂的。為了見她,他必須咬牙撐下去。

  霽雲永遠記得水月在河堤口的許諾。他將它埋在心中,成為內心深處最柔軟、溫柔的一部分——亦是他的致命傷。

  他在北京為水月建了「水月樓」、「鏡花園」,等待時機接水月來相聚。

  霽雲一直愛著她,直到接到那封信時,才真正明白自己愛得有多深,深到與靈魂已經牢不可分,要摒除水月在他心中的一切,就如同硬生生的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血肉,是鮮血淋漓的痛……

  叔父冒著通敵的大罪,托人千里迢迢的送信到北京。水月的信、叔父的信。

  她的信很簡短,淡淡的說自己將要出閣,嫁給京城內一個世子。信末的一句話讓他眼盲——她不願等一個罪犯。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那些許諾、那些愛情全是假的!霽雲的世界在一瞬間崩潰。他不願意相信,立刻又拆了叔父的來信。

  略過那些關懷的詞句,他的視線定定的盯著信紙,恨不得把那薄薄的紙張燒穿。叔父查到,向朝廷告密霽雲私藏燕王摺扇的人,竟是水月。

  他不願相信,卻有不得不相信。她是唯一知道自己藏著摺扇,及那把摺扇藏在何處的人。

  大醉了三天,醒來後一把火燒了「水月樓」、「鏡花園」。火光掩映間,他看見自己滿臉的淚。

  那是霽雲最後一次流淚。

  之後的日子模糊了,在出兵後的第四年,燕軍終於進入京城。

  燕王得到他日思夜想的皇位寶座,霽雲也回到楚家大宅。

  水月死了,叔父也死了,只剩下破敗的楚家,和冷酷無情的霽雲。他不去追問水月的死,甚至不允許任何人提到她。

  皇上賜婚,楚家忙著重建,以便在佳期迎娶順國公主。

  但是水月的魂魄還在,依附在紅玉古鐲上,等著霽雲。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就算是魂魄也要等著霽雲回來。

  那一個月夜,霽雲喝著悶酒,眼神空洞。

  「霽雲。」

  他認得那個呼喚,魂牽夢縈了數年的聲音,屬於他最愛也是最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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