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此完美,就像是他們原本就注定相屬。
強猛有力的衝刺動作懾住她的一切意識,她本能的回應著,期待著某種她不瞭解的東西。然而,他不停的給予,餵飽了她的一切需求,她知道雷厲風明瞭她的一切。然後她迷失在他們共同創造的旋律之中,隨著他一同跳進那閃亮的火焰之中。火焰不斷的向上燃燒,旋轉在極美的漩渦中,最後爆炸出可以持續到永恆的心醉神迷。
這是叢林之夜,他們分享了那些激情,甚至在激情的漩渦下,也傳遞了些許某種在他們清醒的時候絕不會承認的永恆。
枯枝在火焰中暴跳,火舌劇烈扭舞,照亮她與他交纏起伏的赤裸身子。遙遠的高空,繁星悄悄,月兒沉默的看著。
她在短暫的睡眠後醒來,四肢虛軟無力,肌膚被火烘得暖暖的,激烈的情慾之後,神智有片刻是混沌的。
火焰裡仍有木柴,有來她睡得並不久,也或許她並不是睡著,而是在高潮過後短暫的昏迷了。她仍記得那些喘息以及激情,他的需索以及她的回應。兩人的身體在此刻還是交纏的,他的手摟緊她的腰,結實的大腿橫跨過她的腿,牢牢的將她困在懷中。
夜更深而寒意更甚,他的懷抱給了她所有溫暖,貼近他的胸膛,她可以聽見規律的心跳。
傾城明白自己這次輸得十分徹底。雷厲風不但佔有她的身子,還讓她失去驕傲,狂亂的承認了她對他的渴望。她在狂熱的纏綿裡昏亂,給了他所期待的一切。
眼裡有了些許濡濕,她不願意相信自己原來竟是如此懦弱,失敗就足以讓她掉淚。只是,內心裡有個聲音在冷笑,輕聲說著,這並不是普通的失敗……
她伸手揩拭眸中的淚水,這麼輕微的動作就驚動了雷厲風。他低下頭來,彷彿要查有她的表情,一絡黑矮覆蓋了他右眼上那道白色的傷疤,讓他看來更加的溫柔。
他擁抱著她的身子翻轉,讓她的面容袒露在火光之下。看著她臉上仍有汗濕的發,他輕柔的將那些髮絲勾回她耳後,用長指梳理著那些在纏綿時被弄得凌亂的發。
「以後記得睡在我的左邊。」他說道,語調不似先前沙啞,卻顯得平靜而更加親暱。
「為什麼?」她不明白。
他的唇勾成一個痛苦而無可奈何的弧度。「這樣我醒來時才能看得到你。」
傾城這時才想到他的右眼根本看不見,所以在剛剛醒來時,他才會擁著她翻轉身子。她摸著那道疤痕,接著是他綠色的眸子,此時的氛圍不再激情,反倒飄蕩著輕輕的愁緒。能再相依而眠的機會能有多少?他不是只要求一夜,而她不也是只願意給予他一夜?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問出深埋在心底的問題,喉間能夠感覺乾澀的痛楚,卻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為他痛楚。
雷厲風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他知道傾城問的不是他臉上的傷疤,而是他如今罪惡滔天的身份。「我從小就只知道要活下去的唯一手段就是奪取,不踩著旁人的屍體,我就會成為眾多死屍中的一個。我盡一切所能的掠奪,當成為瓦雷斯的一員後,我更是沒有任何退路。」明知道她可能無法明白更無法諒解,他卻還是要說明。
「只要你願意,你本可以不用成為罪犯的。」她掙扎著起身,在火光下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赤裸。「既然你體驗過那些悲劇,何苦又為了私利而製造出更多的悲劇?你知道那些痛苦的。」
他面向火焰,笑容裡帶著一絲冷然,縱然面容接受了火光的照耀,而肩背的後方則是沉重的黑暗。「你真的瞭解嗎?一旦沾染上罪惡,就一生都不可能脫身的。你有著最光明美好的人生,然後在眾人的期待下站上世界的頂端,揮舞著正義之劍,砍殺所有的罪惡。你只負責砍殺,卻不用去理解,對吧?」他諷刺的笑著。
「罪惡是不應該存在的。」她說道,抱持著父親給她的信念。
兩人的身軀分開了,縱然有了火焰的溫暖,沒了他的體溫,她仍舊感到些許的寒冷。她不知道為何突然會有這種衝動,急切的想將他拉進她的世界裡,想用指責來替他開脫什麼。
那些超出她理解範圍的事情總讓她遲疑,他們的世界是她陌生的,她原先以為會看見污穢貪婪,卻是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悲劇,讓她的心陣陣疼痛著。
「這世界上,有光就會有影,如同有是就會有非。人性的高貴與貪婪並行存在,黑暗的世界始終存在著,而我就是那些罪惡的產品,只要貪婪存在的一天,就會不斷有我這種人出現,製造更多的悲劇,延續更長久的黑暗。」他轉過身來,看著赤裸的她,綠眸裡加入了冷淡,像是他在四周築起了防禦,不再讓她上前。
雷厲風與她父親東方旭之間的差異,就如同黑暗與光明,而命運讓她看了這種落差,使得她心中的茫然與矛盾更加嚴重。她是不應該對他有任何情感的,她應該鄙棄他,一有任何機會就遠遠的逃離,棄他獨自停留在黑暗裡……
「你能夠瞭解嗎?」他重複著那個問題,語調裡帶著絕望。他緩慢的覆蓋住她的身子,將她帶回披風上。身軀上的親暱接觸,無法沖淡兩人此刻的疏遠。
她能嗎?她不停的自問,卻聽不見心裡有任何答案。
在他覆蓋她時,她的眼睛看見他背後的黑暗空冥,火光跳躍在他的背後,形成最詭異的畫面。
突然之間,她看見了。
他始終背負著那些罪惡,罪孽沒有消失,還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許多許多的黑暗重重的壓著他,那些因為他而產生的悲劇,以及那些怨念還跟隨著他。無窮的黑暗裡,有著無法計數的魂魄。那些被販賣的女人與嬰兒,以及因毒品而死亡的人,所有因他而死去的人們正冷冷的等待著,彷彿在看她有沒有勇氣躍入他的懷抱。而後,那些黑暗將會吞噬她的光明,將她永遠的留在那裡。
若是跟隨著他,就必須捨棄她的光明,而那些光芒對於他的罪孽,很可能沒有半點的幫助。她的臣服,難保不會只是又增添了一個為他而死的魂魄。
只是,如果真的瞭解了黑暗的心,她還能夠回復成原來那個嫉惡如仇的自己嗎?如果他不是有著這樣的身份,他的心不是在童年時就被仇恨與殺戮染黑,如果他們是在另一種方式下見面……
生命裡有太多的如果,然而事情到了如今,再多的如果都無濟於事。
雷厲風還是一個惡名昭彰的罪犯,有太多的人等著要取他的性命,包括她最尊敬親愛的父親。
在他的吻再度吻上她時,她感覺眼角悄悄流下淚水。只是她閉上眼睛,不去理會,在激情的時刻裡,她寧願相信那是汗水,而不是無可奈何的淚。
白晝的光是不是真能瞭解黑暗的深處呢?
這個問題在接下來許多時間裡,不停的困擾著傾城。海風仍舊在瓦雷斯上吹拂著,但是安撫不了紛亂的人心,人們因為焦躁而不停爭吵,而她知道爭吵的主因就是她。
不論東方旭究竟如何打算,他的心理策略明顯的成功了。瓦雷斯的眾人怎麼也猜測不出,為什麼東方旭會對心愛的女兒不聞不問,彷彿對傾城的生死一點都不在乎。他們探詢不到任何情報,有如困獸般在瓦雷斯內爭吵。
然而父親是不是正在準備營救她,似乎變得不太重要了。她的心如此複雜,感覺像是有把刀子正試著將她分割開來。
白晝時的清醒懊悔,以及黑夜的昏亂迷離,她的生活有了一個模式。
早該知道雷厲風的話是不能信的,他說了一個天大的謊言。那時的信誓旦旦,完全無法兌現。他在森林裡誘惑她,說著只要求她心甘情願的一夜,但是夜復一夜,在他只是得到更多更多,從來不曾饜足。
在黃銅大床上,他們夜夜纏綿在冰涼的黑色絲綢間,有如沉醉在最深沉的夢境裡,只求一晌的貪歡,沒有人有勇氣再詢問什麼。
她總在纏綿之後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等待著天際明亮,之後花費一天來後悔不該在夜裡給予他那麼多。這麼脆弱的關係,維繫得了多久?她還是他的禁臠吧?
就等到父親前來的那天,她就必須死去或是離去,反正兩種結局都是離開他。她從來看不見他會在她將來的生命裡佔有什麼位子,或許在離開之後,某一個清晨,她可以在自己的床上醒來,嘲笑這些日子都只是久遠的夢境。
不過當然,首要的條件是她要能夠活著走出瓦雷斯。
這兒有不少人因為詭計沒有辦法得逞,所以急著要拿她來開刀血祭,將她分割成數塊,想用她的血來破壞東方旭的冷靜。只是這項計畫總是礙著雷厲風,遲遲無法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