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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凌玉

  第五章

  瓦雷斯的森林,即使在白晝時也是陰暗的。高大的熱帶植物聳立著,濃密的枝葉遮蔽了陽光,使得地面潮濕而長滿青苔,每走一步,各種不知名的爬蟲類就在草叢中竄逃著。

  入夜之後,這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微弱的月光偶爾透過烏雲照拂到森林底部,四周皆是野獸們詭異的眼光,在黑暗裡閃動著。

  靠著芷瞳對於古堡地形的熟悉,她們從古堡邊緣的小門順利的逃了出來。所經過的迴廊上,只有幽暗的火炬,閃動著鬼魅的光影,整座古堡沉寂得有如墓穴,逃亡的路上竟然沒有遇見任何一個人。

  傾城揮動手中從武器室裡找來的長刃薄刀,濃密的籐蔓一一被砍斷,眼前的路仍舊是崎嶇難行,沒有半點的燈光。

  她慢慢的明瞭,古堡之外的森林才是深藏危機的地方,雷厲風沒有時時刻刻看守著她,是料定了她到達瓦雷斯之後就孤立無援,芷瞳並不能提供什麼實質的幫助,她逃出了古堡,卻仍在危機中打轉。

  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低呼,傾城回過頭去,看見芷瞳正被砍斷的籐蔓絆倒,摔跌在滿是青苔的地上。

  「不要緊吧?」她問道,轉過身來,身上的衣衫早因為披荊斬棘而殘破。

  芷瞳搖搖頭,緊咬著唇沒有發出呻吟。她穿的鞋子原本就不適合行走,在森林裡走了兩個多小時,鞋子早已經磨破了,尖銳的籐蔓與石子刺破柔軟的腳底。鮮血在黑暗裡流淌,她因為疼痛而臉色發白,卻不願意要求傾城停下腳步。

  兩個小時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她們已經遠離了古堡,深入森林的內部,卻離海岸還好遠。仔細傾聽,那遠方的海濤像是惡魔的冷笑。

  傾城蹲下身來,喘息在微寒的夜色裡成為淡淡白煙。長時間的揮動刀刃劈砍籐蔓,她也感覺力氣的消耗量驚人,就算看見芷瞳的疲累與受傷,她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能夠照顧她。

  「先短暫休息一下,你似乎不適合再走動了。」她靠近芷瞳,眼睛已經習慣黑暗,能夠在夜色裡看清楚跌坐在地上的女人,一臉的蒼白,卻仍掙扎著要起身。她也順勢坐在一塊石頭上,將身上的刀刃與長弓放下。

  傾城刻意選擇長弓,因為在森林裡,以長距離來說,不論防守與攻擊,弓箭都是最佳的武器。就算是遇上敵人或是野獸,弓箭都能夠在遠距離之外就簡單的分出勝負。

  「我還可以走,沒有關係的,由你帶領著行動起來快得多了,要是順利的話,或許明天早晨我們就已經到達海邊了。」芷瞳硬撐著擠出微笑,其實身體因為先前在瓦雷斯所遭受的責罰,早已疼痛而疲倦。

  「你還能順利行走嗎?這雙腳撐不過午夜的。」傾城明白的說道,在談話的同時也不鬆懈的警覺著。

  四周有野獸的呼吸聲,有某頭野獸盯上她們,從半個小時之前就跟在身後,那腳步穩健而寂靜,偶爾在青苔上優雅的滑動,或是在高大的林木間輕盈的跳躍,始終在她們四周保持著距離,沒有攻擊她們的打算,彷彿在監視著。

  她握緊手中的長弓,不著痕跡的觀察,想看出在夜色裡一路跟蹤她們的究竟是什麼野獸。

  芷瞳抬起頭來,腳步因為火燒般的疼痛,又重新跌回地面。「你也受了傷,你能行走,為何我不行?」她反問道。

  傾城皺著眉,急促的轉過頭來,不悅的看著芷瞳。「不要扯到我身上來,我沒有受傷,好得很。」她過度快速的說著,發現臉頰史無前例的發燙髮紅,私密處不可告人的酸痛在此刻更加嚴重。

  「為什麼要這麼倔強?雷厲風的確是傷了你,你為何連受傷都不肯承認?就連金縷梅軟膏都不願意帶在身上。」她輕聲問道,緩慢的靠近傾城,纏著沾血破布的手覆蓋上緊握長弓的手。「別把那些難受埋在心裡,你不需要一直背負著那些驕傲,我寧可你咒罵,或是大發脾氣,甚至是大哭一場,那會輕鬆很多的,不要把一切都埋在心裡。」

  「只要想著能在最後將他繩之以法,我就會輕鬆很多。當我父親將那個惡魔吊死時,我將在他的墳墓上跳舞。」她激烈的說道,不願意正視芷瞳的眼睛。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眸裡透露著體貼的瞭解,讓她回想起那一幕,在那張黃銅大床上,雷厲風有多麼的可恨。

  夜色裡,芷瞳笑得很柔、很美,有點無可奈何的淒涼,那個笑容裡有著她自己的秘密。

  傾城是驕傲慣了,她從來都不習慣示弱,即使心中再慌亂沮喪,她也絕對不會在言語中透露分毫。她習慣了扛下所有的責任,東方家的驕傲是一種榮譽,同時也是一項負荷,長久的正邪難兩立的教育方式讓她有著縝密的心思、滴水不漏的自制,以及一顆難以被打動的心。

  罪犯是邪惡的,是不應該存在的,這是她長久以來的認知,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兩個女人懷抱著各自的心思,在深夜裡沉默著。倏地,傾城徒然抬起臉來,警覺的看向四周。原先她所感覺到的那隻野獸似乎離開了,那壓抑的沉穩呼吸轉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輕微的腳步聲,正在迅速的接近中。

  「該死,快點站起來,我們被追上了。」傾城急促的說道,拉起芷瞳想在森林內找尋躲避的地方。她原本以為她們還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趕路,卻沒有想到兩人逃脫的事情會這麼早曝光。

  她才剛站起來,一支羽箭像是長了眼睛般,在夜色裡找尋到她的身影,迅雷不及掩耳的竄出,在她身邊驚險的擦過,不像是真心要取她性命,反而像是在戲弄獵物般。

  芷瞳的反應很快,沒讓傾城將她拉起,反而奮力將傾城推開。「是葛瑞!你快去找掩蔽,他對殿堂裡的事情還懷恨在心,想趁著你離開雷厲風的時候獵殺你。」她匆忙的喊著,想起那些奴僕曾經低語,說葛瑞對雷厲風十分不滿。

  又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傾城在黑暗中一個翻滾,躲到一株巨樹之後。她深吸一口氣,緩慢的從箭桶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長弓之上,氣息在很短的時間內已經調勻。兩軍對陣,最忌諱心浮氣躁,尤其是選擇了弓箭做為武器,要是心思有一點浮躁,就可能差之毫釐,卻失之千里。

  「把夥伴放在這裡,自己跑去躲起來,這不太像是東方家的作風吧?」葛瑞的聲音從暗處傳來,帶著陰狠的笑意。他連發了幾支羽箭,準確的穿透連芷瞳的衣衫,將她釘在原地。「怎麼樣?東方傾城,你不打算出來拯救你的夥伴嗎?」

  「不要出來,就算你出現,他照樣會殺掉我們的。」芷瞳喊叫著。

  葛瑞氣憤的走出陰影,暴躁的給了芷瞳幾巴掌,打得她頭昏眼花,些許的血絲沿著嘴角滑下。「我早跟卡瑞洛說過,三年前就該殺了你。你根本是個禍水,只會破壞我們的好事,就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捨不得下手解決掉你,或許今晚我可以替他代勞,畢竟你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隸。」為了加重語氣,他伸出腳不留情的猛踢芷瞳的肋骨,直到她倒在地上,像是昏迷了般緊閉雙眸動也不動。

  他舉起長弓,打算給她最後一擊。天空中的一枚冷月從烏雲中探出臉來,森寒的月光照在那張猙獰的臉上,那把殺人無數的長弓被舉到最高點,之後徒然落下──

  突然,羽箭從他後方襲來,他敏捷的躲開,在極短的時間內把身影隱藏入深濃的夜色裡,遠離了倒臥地上的連芷瞳。

  「除非你想被釘在樹上,否則不要想碰她。」傾城清晰的說道,在黑暗中找尋著葛瑞的形跡。

  緊張到了一個程度,她反而變得冷靜了,長年的訓練並沒有白費,在與敵人面對面時,她還是能夠沉著應對。眼前的情勢容不得她再遲疑,葛瑞是鐵了心要她死於箭下,要是她遭到不測,可以肯定連芷瞳絕對會無辜的成為殉葬。在敵人的地盤上,她沒有選擇的必須自保,眼前除了自救,沒有其他的生路。

  「連芷瞳只是一個附帶的戰利品,你才是我今晚的獵物。雷厲風以為把你納入保護,又有了牧師幫他撐腰,我就殺不了你。」葛瑞冷笑著,抽出羽箭搭弓上弦。「我早料到你會跟著這個奴隸串通,離開古堡進入森林。離開了古堡,就等於離開了雷厲風的勢力,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的獵殺你。」

  「你是不是把話說得太滿了些?我們之間誰會被獵殺,現在還很難說。畢竟在殿堂裡,我只靠一把小刀就把你逼得幾乎貼到牆上去了。」傾城諷刺的說道,存心激怒葛瑞。

  葛瑞或許聰明,在歐洲的毒品市場叱吒風雲,但是習慣了玩戰術遊戲的人,未必真的擅長親身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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