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展德繼續說道:「我只是想要去向巧芙詢問,看看你們這半年來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她將一切告訴了我。你打算告訴我那一切都是她說謊,你並沒有跟別的男人上床嗎?你能夠全盤否認嗎?」他詢問著,不帶任何希望。
她緊閉雙眼,像是胸口被刺了一刀,心中疼痛得幾乎昏厥。她沒有辦法解釋什麼,因為那些理由與掙扎根本無人能懂。
「不,我不能。」她誠實的說道,知道就算是不開口解決婚約,他們之間也再無可能了。
「我想也是。」他聳聳肩,步伐優雅的走了過來,眼睛裡有著驚人的怒火。迅雷不及掩耳的,他揚起手,奮力給了芷瞳一巴掌。「你下賤!」
那個耳光打得她眼前一片昏暗,耳朵嗡嗡作響。她沒有任何防備,軟弱的跌倒在地上,被打過的面頰正火辣辣的刺痛著。嘴裡嘗到血的味道,她茫然的猜想那一巴掌打得如此重,半晌之後才聽見黎展德在高亢的叫著。
「你認為我可能娶一個替恐怖分子暖床的女人嗎?我跟你訂婚,看上的是你乖順又清白。要是一塊白綢子沾了污點,我還可能付錢買回家嗎?巧芙讓我看到她身上的鞭傷,跟我說她多麼辛苦的維持貞節。她辦得到,能在危險的狀況下還維持清白,而你卻在第一時間內就找上男人。」他搖搖頭,從小具有的優越感讓他無法接受這一切。他只能接受完美,而芷瞳卻是被別的男人染指過的。
門被打開,身穿白衣的宋巧芙走進來,匆忙的扶起倒在地上的芷瞳,關心的擦拭她唇畔的血。「你怎麼能夠打她?」巧芙擔憂的說著,不贊同的看著黎展德。
「這是她欠我的。」他不留情的說道,站在原地冷眼看著芷瞳。「我們之間的婚約解除了。基於黎家的面子,你不許對外宣傳任何的事情,否則我會毀掉你身邊的一切。」他宣佈道,拍拍西裝上的灰塵,不屑一顧的轉身離去。
芷瞳劇烈發抖著。解除婚約的事情她並不在意,而是她不敢相信,她竟曾經跟那麼可怕的男人訂過婚,要是沒有被綁架,她老早就跟黎展德結婚。若是在婚後才發現他的真面目,她會不會仍舊忍氣吞聲的默默承受一切?
「我沒有想到他會打你,要是我知道,我會跟著他上來,好阻止他的。」巧芙輕聲說道,在白衣的襯托下,甜美的五官顯得更加清純無邪。
她掙扎著透過凌亂的髮絲看著好友,先前黎展德的說法還在腦中迴響,造成今天如此可怕決裂的,竟會是巧芙?她不明白,為何事情會演變到眼前的情況?
「黎學長怎麼會有那麼偏頗的想法?我能瞭解他對於我的失身而憤怒,但是他的指控沒有一項是真實的。巧芙,你明瞭事實不是那樣的。」她困惑的說道,在巧芙的攙扶下坐回床沿。
巧芙咬著下唇,沉默幾秒後才開口。「他所相信的一切,都是我告訴他的。」她宣佈道,直視著好友的眼睛。
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分享了青春少艾的年華,甚至共同經歷生與死的危機……
芷瞳瞇起眼睛,不確定她究竟在說些什麼。「但是那不是事實啊!你為什麼要告訴黎學長那些謊話?」
「那不是謊話,你的確幫卡瑞洛暖過床,在瓦雷斯的那段期間裡,我聽見那些僕人低語,說那個毒梟根本離不開你。」她靜靜的說,鬆開兩人緊緊交握的手。
這些話從巧芙嘴裡說出來,更加強了殺傷力。芷瞳的身子顫抖得無法支撐,有深濃的寒意從靈魂深處竄出,冰冷了她的四肢百骸。
「為什麼?」她顫抖著問,幾乎無法完整的說完一個句子。她不明白,為何巧芙要故意曲解展德的想法,要將這半年來她的悲慘說得如此不堪?
巧芙緩慢的站起身來,臉上有著莫可奈何的微笑。她摸摸冰涼的臉龐,心裡有無限的緊張。明知道該狠下心來,但是總還有罪惡感會不停的湧現。
「我別無選擇,芷瞳。我必須保護自己。」她緊閉雙眼片刻,才又接著往下說,「我們失蹤大半年,總會有好事的人挖出這段期間的事情。你一旦嫁進黎家,有了黎家的保護,沒有人敢再來騷擾你。但是我呢?有了那些過去,我的下半輩子算是完了。」
「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的。」芷瞳虛弱的說,語氣因為沒有把握而軟弱。
「會的!那些輿論會毀了我。這不公平,我們一起遇上這種事情,我甚至盡力保全清白,為什麼我要受到這種對待?」巧芙喊道,聲音也在顫抖。她緊握雙拳,淚水在眼眶裡聚集,狠狠的不理會狂湧的罪惡感。「總會有人犧牲。」她喃喃低語著。
「你怎麼能夠這麼做?」她不可置信的問。徒然也覺得眼前的巧芙變得陌生,她們曾經生死患難過,怎麼好不容易以為安全了,最致命的一擊竟是來自於最親密的好友?
「我必須如此。我掙扎了好久好久,當黎學長來找我時,我終於想通了。我不要再成為被利用的工具,再也不要只是你的陪襯。你已經有了那個恐怖分子,不配再擁有黎學長。」淚水滑下面頰,她反手抹去。那淚水不是因為愧疚,而是不習慣如此激烈的決裂。
在最不可告人的私心裡,她清晰的知道,害怕被犧牲只是其中一個理由。她其實也覬覦著黎家大少奶奶的位置。這並不公平,為何總是芷瞳得到一切?!歷劫歸來讓巧芙的心境轉變,她開始懂得奪取。
芷瞳只能夠不停的搖著頭,乾澀的喉嚨無法說出任何話語。她沒有想到巧芙會有這種想法,在那些危急的片刻裡,她盡力的保護好友,雖然不期待任何回饋,但卻怎麼也想不到竟會得到對方如此的對待。
「在監牢裡你已經說過了,你被卡瑞洛迷惑。你早就已經為了安逸,所以委身給他,用身體換取舒適的日子,所以當我被關在監牢中時,你可以舒服的躺在他懷裡。而你犯錯時,懲罰就必須由我來承受。為什麼所有美好的事情都落在你身上,我得到的只有痛苦?在台灣時如此,在羅馬時也是如此。」巧芙繼續說著,急著想為自己辯駁,所以直覺的將罪過怪在芷瞳身上。只有這麼做,她才能好過一些。
「你因我受罰的事我很抱歉,但是你明白的,我委身給卡瑞洛是情非得已。你在那裡見證了一切,知道我的掙扎的。」芷瞳只覺得虛弱,所有的力氣像是從身子裡抽光了般,她疲倦得連淚都流不出來。
「我不會為懲罰的事情怪罪在你身上,現在我反而要感謝那一場鞭刑,那些傷痕倒成了我的勳章,黎學長對我死守清白的事情大為感動。」巧芙淒楚的一笑,抵靠著木門。「這世界上,誰真的懂得誰的掙扎?芷瞳,其實誰都不能徹底瞭解彼此。」
芷瞳的身子狠狠一震,黑眸裡的憂慮深深刻印,從這一刻起,那些憂慮再也難以從她的眸子中抹去。
她也該瞭解的。世界上,沒有人真的瞭解旁人的掙扎。總是猜測著、以為著、自以為是著,在旁人不照自己的猜測行動時,措手不及的驚愕著。她原以為巧芙能夠瞭解這半年來她所經歷的痛苦與掙扎,卻沒想到這只是一相情願的想法。
巧芙不能理解她的掙扎,一如她不能理解巧芙的。
並不能責怪什麼,人總是私慾的動物,到了最後還是要為自己打算。在為了保護自我的情況下,別無選擇的只能犧牲好友。善念與自私是矛盾的,每個人都在規範與人性本能間掙扎,而掙扎有輸有贏,在面臨真正的生死關頭時,人性通常會戰勝善念。人性是自私的。
她原以為巧芙能夠瞭解,甚至能夠分擔這些日子來她所承受的痛苦,所以在監牢裡,她連最私密的迷惑都全無保留。然而,在性命無虞之後,她猶自脆弱著,好友卻已經不再是好友。
就像是一個征戰歸來的士兵,在激烈的戰役下苟活,安全後慶幸的擁抱戰友。在最猝不及防的一刻,當胸刺來一刀,雪白的刀影上有著對方冷然的微笑……
往往只有最親密的人,才知道足以致命的弱點在何處。
「你打算毀了我?」她緩慢的明白整件事情。巧芙告訴黎展德,她為了貪戀安逸,所以自願委身給卡瑞洛,而黎展德基於男人的自尊,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總會有人犧牲,我只是不希望那個人是我。」巧芙辯駁著,知道兩人之間只有一個人可以得到黎家的庇護,而另一人將會暴露在輿論之下。
芷瞳頹然倒在床上,黑眸視而不見的看著前方,沒有任何感情,只有被徹底傷害後的空洞。就連巧芙何時離去的,她都不知道,隱約只聽見父親在樓下大吼的聲音,以及母親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