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滿含威脅意味的逼近那張小臉。「這個電腦病毒的破解程式還沒有開發出來。」
「喔!好巧。」她隨著冠爵的逼近,緩慢的降低自己的身子,眼睛卻移不開與他的糾纏,像是被眼鏡蛇看上的小兔子,明知道危險,卻被危險的視線所催眠,無力逃開。
「我前腳踏出公司大門,你馬上在公司裡帶著我的員工胡鬧,罷工了好幾個小時。」他的音量很小,只能讓近在咫尺的凝語聽見,但是那種威脅感卻有增無減。
老天!她在心裡哀號著。認識冠爵二十二年,她對他曾經有過的恐懼感,那些份量加起來恐怕還沒有這一天多。眼前的男人令她熟悉又陌生,明明是自己再認識不過的男人,她卻感受到某種被陌生觸動的刺激感。
凝語一直以為他只是自己的兒時玩伴,是自己叫了十多年姊夫的男人,但是兩人之間的關係起了變化,不再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如今成為他的職員,某些東西變得複雜了。
或許他與她之間根本就沒有單純過,只是她一直沒有察覺到。
在她眼前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人,有著堅毅深幽的眼神,薄卻性感的唇,厚實的胸膛能擋住一切的風雨,讓人全心依賴,那雙大手能扼斷敵人的頸項,也能夠讓心愛的女人因愉悅而顫抖……凝語瞪著他的手長達半分鐘,突然間像是回過神來,有些驚慌的看著冠爵,一張臉漲得通紅,為自己奇怪的想法而羞窘著。她怎麼能有那些遐思?眼前這個男人可是自己的姊夫啊!
「不要告訴我,你臉紅是因為心裡產生了罪惡感,我不會相信的。」冠爵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臉紅是因為氧氣不足,麻煩你站遠一點。」凝語的心手平貼在他的胸前,把他往後推了幾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加大了。因為他靠得太近,所以氣溫才會顯得有些偏高,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我要把你『退貨』,馬上退回去給柳瑗。」在努力推著他的同時,凝語聽見上方傳來他喃喃自語的聲音。
「你說什麼?」凝語平貼在冠爵胸前的小手一轉,有些凶狠的扯住他的衣領,噴火的眼睛瞪著他,像是在挑釁,看他敢不敢再說一遍。
「我要退貨。」他清晰的說,有些火上加油的又補上一句,「等你放開我的領子之後,我馬上進辦公室寫人事命令。」
「不行,你不能辭退我。來上班才一個禮拜就被開除,大姊會登報跟我脫離姊妹關係的。」眼睛裡幾乎浮現出淚光,凝語的手不再扯著他的衣領,轉而哀求的攀住他堅實的手臂。
要是被外界知道,商界女強人柳瑗有這麼一個不成材的妹妹,所有人都會笑掉大牙的。自己丟臉不打緊,要是連大姊的臉都丟盡的話,她就真的罪該萵死了。凝語拚命的想解釋自己沒有帶頭作亂。
「我沒有帶頭胡鬧,也沒有帶領他們罷工。電腦病毒的事情,我承認是我的錯誤,但是其他的事情你就誣賴我了。」她可以算得上是掛在他的手臂上,穿著室內拖鞋的腳費力的踮高,以配合冠爵高大的身形。
「誣賴你?」他挑起濃眉,看了她幾秒鐘。「我給你一分鐘解釋。」
「一分鐘不夠啦!」她抗議。
抗議無效。冠爵毫不留情的開始計時,「還剩五十五秒。」
凝語深吸一口氣,不敢再浪費時間。「電腦中毒之後大家馬上關機,小陳說要把每台電腦的設定日期都做個改變,之後再測試能不能繼續使用,看看病毒有沒有破壞硬碟。」又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吸得太用力,不小心嗆著,凝語爆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他的手放在她背後拍撫。
推開他的手,她繼續辯駁,「我看大家這麼辛苦,覺得不太好意思,剛好自己口袋裡的糖果吃完了,乾脆就提議叫外送的東西進來,今天的午餐由我請客。後來大家聊得太愉快,都忘了注意時間,才會一直聊到你回來都不知道。你聽清楚了嗎?」她滿懷希望的看著他。
「再清楚不過了。」冠爵緩慢的說。伸出雙手,他握住凝語的雙臂,讓她坐回位子上。「雖然解釋得很清楚,但是罪證確鑿,本法官決定維持原判不變。柳凝語,我還是決定把你退貨。」宣讀完判決,他丟下發愣的凝語,逕自走進經理辦公室。
凝語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還是堅持要辭退自己。她盯著他的背影,恨恨的把手邊的披薩捏得粉碎。微溫的起司化成無數的細絲,糾纏難斷,一如某種難解的情緒。
凝語搬著大包小包的食物回到家,蹲在冰箱前,把食物分類放好。看見廚房裡的鍋碗瓢盆一如昨晚剛洗刷過那麼乾淨,她微蹙著彎彎的柳眉,決定先回房更衣,然後動手下了一碗排骨面,小心翼翼的端上樓。
大姊的房門是虛掩的,凝語直接用腳推開。瓷碗裡的麵湯因為晃動而有些溢出,滾燙的液體濺到手上,她一面慘叫一面加快腳步,以最快的速度把瓷碗放在大姊的書桌上。放下時用的力氣稍微重了些,湯汁濺出更多,把桌上的資料弄髒了。
柳瑗連忙搶救文件,不希望明天開會的時候,會議室裡的人必須分享文件上香濃的排骨味。
「就算是免費服務,也不用這麼粗魯吧?」她看著自己的妹妹。
凝語將燙傷的兩手捏住耳朵,無辜的看著她。「送晚餐來給你吃就不錯了,還敢在那裡挑三撿四。再囉唆的話,我就把面端走,自己解決掉。」
柳瑗拿起竹筷,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餓得厲害。摘下金邊眼鏡,鬆開綁得緊緊的頭髮,她把文件擺在一旁,開始大快朵頤。
「大姊,你又忘了吃晚餐嗎?」凝語看著大姊,不經意的問著。
忙著吃麵的女子發出含糊的回答聲。
柳瑗從小就是個認真過度的人,當學生時看起書來不分晝夜,非得要父母半夜起來強泊他關燈,她才會上床就寢。出了社會開始工作,她理所當然的成為工作狂,白天在公司裡拚命,晚上還把文件帶回家,預備第二天到公司去能繼續衝刺。她在幾年之內就把公司裡的男性員工給踩在腳底,職位一路攀升,到現在已經是公司裡的少數幾個女性高級主管之一。
柳瑗的確是個優秀的人才,除此之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但是她的美麗被她的工作熱誠給掩蓋住了,當她每天穿著嚴肅的套裝,把長髮挽成老氣的髮髻,戴上金邊眼鏡,把那雙盈盈大眼裡的千萬風情給遮住時,很少人能夠看出,這個優秀冷靜的女主管,其實美艷不可方物。
「時間已經這麼晚了。」柳瑗看了一眼時鐘,不可思議的說道。她拿著筷子伸了個懶腰,長而微鬈的頭髮剛好散落在纖細的腰身旁。「其他的人呢?」她問的是家裡其他的姊妹。
「二姊還在研究所裡趕一份報告,她寫了留言,說今晚不回來。小妹則是去補習,會晚一點回家。」凝語隨口說道,把口袋裡的糖果拿出來,正經的放進嘴裡,很高興的發現這個新口味的糖果很合她的胃口。
柳瑗咬了一口排骨,眼光沒有離開過妹妹的臉龐。觀察了一會兒,她有些疑惑的問道:「都要被人開除了,怎麼你還有辦法這麼優閒?」
她的話讓凝語差點咬到舌頭。「姊夫都告訴你了?」她還是沒有辦法改口。叫了十多年的稱謂,一時之間是難以改變的。
「他說你企圖煽動他的員工罷工,影響工作進度,在上班時間看小說、吃零食、玩俄羅斯方塊,最嚴重的是破壞公司電腦,罪名洋洋灑灑的一大串。看來你上班沒幾天,就惹出不少事情。」
「反正他就是覺得我不夠格當他碩德顧問有限公司的職員就是了。」凝語不滿的往後一癱,整個身子躺在堆滿文件的沙發上。
「沒錯,冠爵就是這麼想的。今天我剛下班回到家,就看見他站在門口,很明確的告訴我,他要把你開除。」柳璦的語氣平淡,彷彿此時在談論的不是自己妹妹的工作大事,而是別人家的閒事。
凝語朝著空中揮拳頭,希望這一拳能揮在某個人身上。「我不會讓他這樣對我的,我可沒有做錯什麼,是姊夫太小題大作了。」
懶得提醒妹妹,冠爵已經無數次要她別再叫他姊夫。衡量一下眼前的情況,柳瑗浮現一個淺淺的微笑。「要不要去向他賠罪,告訴他你以後會乖乖工作,順便把事情解釋清楚,讓他回心轉意,把辭職令給扔進垃圾桶作廢?」
埋在沙發裡的小臉抬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麼可行之計,在快要絕望的黑暗裡看見了一線黎明的曙光。
「這樣好嗎?」凝語狐疑的問道,小腦袋已經開始飛快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