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出呻吟聲,再度對柳清秋的大膽感到不可思議。「你太過膽大妄為了,那一帶不時有鯊魚出沒,你跟傲群都只是運氣好,要是真的遇上鯊魚群,不到幾分鐘的時間,你就會被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幾塊白骨。」
柳清秋幻想那種情景,恐懼滲透進心靈,全身不自覺起了雞皮疙瘩,一股寒意讓她發抖。一想到鯊魚那白森森的牙齒,她就打從骨子裡發冷。她是很喜歡吃醃鯊魚肉沒錯,但是可不喜歡幫鯊魚檢查蛀牙。
「我會游得很快。」她嘴硬,還在強辯,妄想要掩飾自己冉冉而生的恐懼,盡量表現出勇敢的一面。
冷奇偉哼了一聲,大有不以為然的意味。「游得再快也沒用,那些鯊魚一旦聞嗅到血腥,就會發狂的撕咬,全力往血腥處攻擊。」
她閉上嘴,賭氣的瞪著他,手指下意識的觸摸掛在胸前的那顆瑩白的小石子,讓柔軟的手掌包裹著那冰涼的石子,藉以安撫自己的緊張。怎麼思索也想不透,為什麼她會如此的緊張與不自在?眼前的他明明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只是隔了幾年不見,為什麼那種距離感竟像是耗盡一生的努力都無法跨越?
看著他那雙曾經溫暖的帶著笑意,如今卻充滿冷漠而隱含憤世嫉俗的黑眸,她的心就莫名的糾結了。
分離了太久,她想要瞭解他,著穿他心裡是否有著傷痕,甚至更進一步的,她奢望要治癒他。只是,他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嗎?還是會毫不留情的推開她的雙手?
「怎麼不說話了?被嚇著了嗎?難道我連你的膽量都高估了?」
「你應該知道,從小到大,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嚇得著我的。」她緩緩的說,眼神裡滿是倔強。
「那是因為你從來都被保護得太好,養尊處代得就像是溫室裡的花朵。但是這裡是個野蠻的荒島,不比你所熟悉的台灣,潛藏的危險超過你所能想像。你那種盲目的勇氣只適用於文明世界,到了這裡可是一點都不管用的。」他拿過桌上的紙張,低頭審視著,像是馬上就把她忘在腦後。
「好歹我也安全上岸了,事實證明我還有點本事,拜託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看。」她出聲抗議,晶亮的眸子有著不滿。
冷奇偉緩慢的抬起頭來,深不可測的黑眸掃過她的身子,不放過任何一寸的景致。那段時間漫長得像是永恆,他的視線有了改變,似乎在這一刻又重新的審視眼前這個小女人,那眼神裡帶著一點的笑意、一點的欣賞、一點的不可思議……
「的確是不能再把你當成小孩子了。」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說道,低沉的男性嗓音迴盪在小木屋中。
她突然沒來由的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羞赧的全暈染上面頰,一絲絲竊喜的情緒在心間瀰漫,她努力逼迫自己凝聚勇氣看問他,卻無法從那雙深幽的黑眸裡看出他更深層的情緒。
「在這島上,任何人都不會把你當小孩子,在他們眼裡,十五歲就已經是適婚年齡,你今天看到的那個新娘只有十四歲。島上所有的男人對你都很感興趣,我敢說,要是你給他們些微鼓勵或是暗示,你接下來的歲月就等著嫁給島上的人,在這裡陪我一輩子吧!」
柳清秋的嘴角漾起謎一般的微笑,只是看著他,半晌都沒有說話。
「笑什麼?嚇呆了」他不當一回事的問,將手裡的紙張一丟。「兩個星期之後,島上的人要乘船出島一趟,去附近的大島做交易,到時候我帶著你一起去,出島之後就請人送你回台灣。」
柳清秋搖搖頭。「我不回去。家裡都跑得沒人了,我回去做什麼?難道窩在家裡抓蚊子來玩嗎?」
冷奇偉挑起濃眉,無聲的詢問。
她歎口氣,停了幾秒鐘之後才慢慢的說出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你我兩家的家長結伴去環遊世界了,把兩家的孩子都放在家裡。首先,先是你家老三把我三姊騙去訂了婚;接著是十年不見蹤影的冷二哥跑回台灣,將最乖的大姊拐走,兩人不知道私奔到哪裡去了;之後不久,連二姊都被你那當警官的小弟騙得晚節不保;而找,則是考完朕考之後就跑來找你。」她細數著,修長漂亮得猶如水蔥的手指彎曲著。
「貓兒不在,你們這些小老鼠就亂來了。」他下看評語。
「要怪也只能怪你那幾個兄弟手腳太快了,一看家長們不在,就施手段騙得我幾個姊姊團團轉。」她聳聳肩。
「你就特地千里迢迢的跑來向我報告這些?」他不感興趣的問,手指爬梳及肩的黑髮。
「別這麼無情,彷彿我說的人與事跟你沒有一點關係,他們好歹是你的家人,怎麼你甚至各於顯示一些關心?」她有些愕然,料想不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淡然冷漠,就像是他正在談論的是一些陌生人的事情。
「我五年前回過台灣一次,之後喜訊就全然斷絕了。我跟家裡的聯絡,只是比那個浪跡天涯的冷傲群多一點罷了。」他淡淡的說,有意無意的阻斷自己的情緒。
「我聽你爸媽提過,他們尊重孩子的選擇,他們只要知道你還存活著,這樣就夠了。典型的放任父母,尊重孩子的意願,」柳清秋皺著眉,不解的看著他。「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能夠這麼冷酷,說不聯絡就木聯絡,只讓我們知道你待在太平洋的某個小島上產冷奇偉深沉的黑眸在她臉上一掃,看見她小臉上的疑惑。男性的唇扯出一個奇異的笑容,裡面所包含的苦澀多於笑意,看上去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我冷不冷酷不關你的事。」他無情的說著,將頭轉過去。
柳清秋的眼眸一黯,感覺胸口悶得發疼,他那些話像是好幾記重捶,擊得她頭昏眼花,一時難以喘息。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有些自衛的說道,緊咬著粉紅色的唇瓣。
她熟悉的冷奇偉雖然脾氣不太好,性格激烈如火,但是對親人與朋友願意付出關心,即使對當初那個小跟屁蟲,都會分神多加照顧。然而,她不能理解,如今的他為何會變得如此冷漠?那雙孤寂的眼冷冷的看著所有一切,就像是這世上任何事情都與他無關,再也挑不起他的情緒,再無悲傷與歡欣。
就像是他眼里長久居住著一個鬼魂,而那個鬼魂牢牢的禁錮了他的心。
「人總會改變,有太多事情會改變一個人原本的性格。」他嚴苛的說,最後再若有所指的看著她,諷刺的微笑。『人不能永遠愚蠢。」
她瞇起眼睛,狐疑的問:「你這是在諷刺我?」
「啊,你變聰明了。」
柳清秋看了他幾秒鐘,之後才低下頭來,好整以暇的整理自己的行李,將裡面的東西一件件的拿出來。「你用不著這麼咄咄逼人,我不會被嚇跑的。」
「你不用被嚇跑,等到兩個星期之後,我自然就會在第一時間內送你回台灣。」
「讓我留下來。」她要求著,靈活的眼珠轉了幾圈。「我好不容易才考完聯考,讓我在這裡度個假,休息一陣子。」她心裡打著主意,只要冷奇偉願意讓她留下來,她就還有機會實行自己的計劃。
「兩個星期是我最高的忍耐限度。」
「我保證不會惹麻煩。」她舉起手對天發誓,一臉的真摯。
這一次換成冷奇偉瞇起眼睛看她,臉上的表情是明顯的不相信。「你會不惹麻煩?那麼天可要下紅雨了。」
他不會上當的,清秋從小就是如此,她擅長乖巧的保證,騙取旁人的信任,之後她就有辦法意出一串又一串的麻煩,讓她身邊的人為了收拾殘局而疲於奔命。
女孩蛻變成女人,同樣的,她所代表的麻煩與危險性也相對的增加。
柳清秋氣憤的往床上一捶,木板發出巨大的聲響。「我不管,反正你別想送走我,我是賴定這裡了。」
兩個人氣憤的瞪視對方,誰也不肯移開視線,就這樣僵持不下的看著彼此,緊張的氣氛在小屋裡瀰漫,沒有人肯開口,此刻連窗外的海風都顯得刺耳。
許久之後,冷奇偉不耐煩的歎了口氣。「小柳兒,想都別想,我不想帶個麻煩製造機在旁邊,你這兩個禮拜內給我安分些,時間一到我就馬上送你回去,到時候不管你答不答應,我會以最快的方式將你打包送回柳家去。」
他的研究已經進入最後階段,沒有時間能夠分神給清秋,再者,這個島上佈滿各種危機,他更不願意看到她涉險。
抗拒她的陪伴是必須的,他不願意看到另一個人在島上喪命……
他的心驀然一痛,像是最深處的傷口被翻動了,那種疼痛仍舊那麼尖銳,讓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酷,斷絕一切情緒,不去想,不去感動。
「你辦不到的,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敗。」她咬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