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厲風遵守了諾言,在最快的時間內送她回到台灣,移交給二姊潔綾。或許是平日身體還不差,醒來後她的體力恢復得極快,回到台灣一個禮拜後,身子已經好了許多。
只是,身體恢復了,心上仍有個缺口,需要某一個人來填補。
一個風塵僕僕的高大身影從巷道的那頭走來,急促的腳步有著焦急的情緒,足音一聲聲敲擊在她的心上。她微微抬起頭來,第無數次的感覺希望在心中燃起。
他快步順著那片花牆走來,經過那盞路燈,對五年不曾回來過的家門觀而不見,急切的往柳家走來。
推開花牆邊的那個木欄矮門,他發現了她,猛然在門前停住腳步,就這麼睜著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她,像是從來不曾見過她般,想把她的面容深深的刻在心上。
柳清秋抬起頭來看著他,直到胸口發疼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他似乎瘦了許多,衣衫凌亂得像是流浪漢,滿是鬍渣的臉上,那雙黑眸正閃閃發亮,黑眸裡的絕望不見了,取代的是急切與某種類似思念、渴望的情緒。
「你怎麼能夠這樣?他的聲音粗啞,努力隱忍著即將潰堤的心。「你不讓我見你,把我遠遠的隔開,還以最快的方法離開我的身邊。」
她沉默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最好的辦法。直到在那段幾乎死去的日子裡,我才看清楚單方面的付出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太過天真,以為只要強迫你接受我,你心裡的惡夢就會消失。我付出的太多,你反而麻木而逃避,始終遲疑不前。」
柳清秋再度感覺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咬咬粉紅色的唇,她強迫自己不要流淚。「如果你不肯走出那個惡夢,把你的心給我,試著學習接納我,那麼我的付出都是枉然。跟在你的身邊,就如你所說的,我將會一再的受苦。」
他走近幾步,伸出手彷彿想擁抱她。「你離去之後,我也回到島上。我企圖告訴自己,你已經沒事了,我在你纏綿病榻時所感受到的焦慮與痛苦,是因為對你的責任心使然。」他苦澀的笑著,乾裂的唇扭曲。「我試過了,真的試過了。我企圖忘記你,不斷的告訴自己,你的離去是最好的結局,畢竟我已經沒有心能夠給你,再難承受你的愛戀。」
柳清秋看著他,緊握的手悄悄發抖。她的心強烈的鼓動著,萬分期望他能夠擁抱她。他也是受盡折磨的,畢竟要再次敞開心房,抹去那些心魔,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我的心一直疼痛著,因為見不到你而痛苦,日夜反覆的煎熬,熱烈的想要見你。」他的黑眸裡有著困惑,專注的看著柳清秋,觀察這段分開的日子裡,她究竟好不好。「我不明白,明明已經沒有了心,為什麼還會感覺心痛?像是再不見到你,我就會再死去一次,然後從此在地獄裡萬劫不復。」
她顫抖的站起身來,靠著門廊的木柱。太多的情緒在她身子裡來回衝擊,不敢一下子投入太多的希望,就怕有了太多的希望,再度失望就將是徹底的絕望。她的心太過脆弱,禁不起撩撥與虛假的機會。
一個賭徒最後的賭注,全有或是全無,代表著天堂或是地獄。她是輸不起的,輸了就會心痛一生一世。
「你要不要我?」她的聲音沒有平常的自信,只有顫抖的不確定。在愛情面前,她竟然也如此膽怯。「如果不要我,就別來找我,我不要再面對你的抗拒與逃避,這樣解決不了問題。」
兩人的身軀都在顫抖,專注而熱烈的看著彼此。玉蘭花緩緩落下,在淡淡的月光裡飄動。
冷奇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連靈魂都同時被撼動。她已經深入他的骨血,今生不可能忘記她的一數一笑,以及她帶給他的熱情,難道就因為固守著那些過去,而放棄她奉上的溫柔?
「我要你,該死的,我沒有辦法失去你!」他激烈的喊著,在這一瞬間感覺胸口劇烈的疼痛,某種東西被解放,痛苦與釋然的情緒同時迸射。
他的心評怦跳動著,疼痛得如此真實,冰封的心被消融,那些情感像是洪水般淹沒了他的理智,讓他一下子措手不及。
幾乎就在同一秒鐘,柳清秋快速的衝進他懷裡,緊緊的擁抱他,將臉理進他的胸膛,洶湧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衫。
「我等你這句話等得幾乎死去,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說。」她邊哭邊說,聲音因為哭泣而沙啞模糊。
「我也以為自己不會承認。」他緊緊的抱著懷裡的小女人,終於感覺空虛的心再度變得完整。他竟是那麼懷念柳清秋的一切,思念得接近瘋狂。「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已經沒有了心,無法再接納任何人。冷酷得久了,連怎麼笑都忘記。我還記得以前的承諾,還記得以前的愛戀,以為接受了你就是背叛。」
柳清秋捧起他的臉,清澈的眼眸裡閃爍著水晶般的淚滴。「你不能永遠為她哀悼,我不許你這樣對待自己。當初你是真心的,但她已經死去,已經永遠的退讓。」她吻著他,一字一吻,每一個吻都帶著鹹鹹的淚。「女人的心只有一顆,給了就給了,至死不渝的死心塌地,再也難以改變。如果靜萱姊還活著,或許我會遠遠的躲開你,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尋找到我的愛情或是你的影子;但是她已經死去,我不能不愛你,不能不爭取。我不在乎你愛過她,我愛你。」
他整個人緊繃著,有站在懸崖前的恐懼,彷彿踏錯一步就將死去。他心裡再清楚不過,自己絕對無法忘記林靜營,那個女子擁有他年少時的真誠愛戀。「小柳兒,我不可能忘記她的。」他痛苦的承認,緊緊閉上眼睛。
她緩慢的吻著他的眼,等待他再度睜開眼睛。「我也不可能忘記她。她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你我都曾因為她而改變,我並不懷疑你當初對她那些愛情的真誠。只是,當她已經死去,你再度試著付出心意,並不代表背叛。」
冷奇偉緊抱著她,身軀因為過度激動而顫抖。「該死的,但你值得更多,當我心裡有另一個人的影子,又怎麼能夠要求自己接受你月他仍舊在掙扎。
柳清秋輕吻著他,粉紅色的唇也有些發抖,只是心慢慢的平靜了,她知道他是要她的,知道他願意試著敞開心房。解開一顆封閉的心是急不得的,滴水足以穿石,卻需要長久的等待。只要他願意給她機會,她知道自己有這種耐心。
「其實忘記與否並不重要,她已經牢牢的烙印在你心裡,成為你我記憶中的一部分。甚至在我愛上你時,她就已經在你的心中,我就是愛上那樣的你。記憶不可能磨滅,只會永遠存在,我不要求你忘記她,只是更有自信能夠爭取到你的心,讓你愛我比愛她更多上幾分。」她的淚水終於滑落瓷器般精細的臉,滴落在他黝黑的臉上,融化了他的心。
原來付出也是小心翼翼的,他的遲疑中,還有著不願意給她虛假承諾的顧忌。如果背棄了前一個諾言,又能夠拿什麼樣的真實來面對她的付出?
聽見她的話,他感覺內心幾乎要滿溢,那種溫熱的液體充滿了心間,拯救了他長年封閉的心。
「小柳兒。」他哺哺低語,睜開眼睛,看見她溫柔的微笑近在颶尺,那笑容彷彿陽光般穿透了他長久黑暗的世界。
她的手輕搖著他的唇,慢慢搖頭。「我還不要你的承諾,只要你願意接納我,那就夠了。我有勇氣跟你打場持久戰,直到你不得不承認愛我。」她帶著淚微笑,那個微笑裡有著最美的期待,還有勇敢的堅持。
是愛情讓一個人變得更加勇敢,誰料得到一個仍被周圍所有人視為女孩的小女人,能夠為愛如此堅持而勇敢?女人對於愛的勇氣,是天地間最無法扭轉的固執。
更何況,她的一生就認定了他的溫柔。是從五年前看見他那在清明時節紛紛細雨中的身影,抑或是更早之前,就已經決定了他的懷抱。上蒼是善於惡作劇的,總是把人世間的戀人輕易擺弄,給了他們一個崎嶇卻美麗的未來。
在蓮霧樹上的那一日,兩人被那光暈籠罩時,有些東西就已經注定了。他從她眼眸裡看到的堅決,多年來從不曾改變。
他擁抱著柳清秋,感覺兩個人的心同樣悸動,訴說著連自己都還沒說出口的私密語言。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突然在他襯衫的口袋裡觸摸到堅硬的東西,透過那層布料,正微微的散發溫熱,像是要提醒旁人它的存在。柳清秋心中有某種東西被觸動,有一些預言昭然若揭,她只是摸著他的胸口,疑惑的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