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你的手掌在發光。」他指著她的手,有些突兀的開口說道。
她低下頭來,不明白的攤開手掌,這才發現自己仍握著那顆瑩白的石子。石子在燈光下顯得更加皎潔,就像是明月遺忘在紅塵間的一部分,甚至還散發著溫度。她舉起手掌端詳著那顆石子,微微蹙著秀眉。
「是這顆石頭在發光。」他說道,很自然的靠過來,看著那顆石子,也看著她的容顏。
「應該是燈光的反射,沒有石子會自己發光的。」她推測的回答,抬起頭解釋。
下一瞬間,她的唇被他佔有、封緘。
突如其來的熱吻令她不知所措,她完全被震懾住了,忘了要反抗,甚至忘了要呼吸,只能任由他的擄獲與探索。
他熱烈得有些發燙的唇吻住她的,深深的需索著,像是今生今世就只能縱情這一次,在這個吻中傾盡所有的癡愛情狂,知悉自己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機會,絕望的只能在這一吻中傾訴……
知道她不會懂,也知道她永遠不會是自己的。
他深深的吻著她,舌探入她的口中,糾纏著她,也制止她的驚呼,吞沒她的喘息。他知道自己駭著了她,懷抱裡的身軀正在劇烈的顫抖著,但是縱使召喚所有的自制力,他卻還是無法停手。
她的眼眸驚慌的睜大,甚至彙集了些許的淚水,握成拳的手掌被他箝制住,那顆姻緣石緊緊的握在手中,感覺有些疼痛。她在同時發冷與發熱,掙脫不開他的懷抱,只能接受這個狂烈得有些絕望的吻。
感覺到他探索的舌,柳瑗想也不想的用力咬住。
猛然之間他放開了她,就像是先前擁抱她那麼突然。些許紅得刺目的血滑出嘴角,他抬起手輕抹了幾下,漫不經心的對她微笑,像是剛剛那個吻只是日常打招呼的方式。
「你這個無賴,可惡的人,你……」她又氣又慌,沒有想到他會突然的吻她。僅僅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在男女的情慾方面還是個生嫩的新手,如此激烈的吻令她慌亂,也令她頭暈目眩,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麼做。
「還有更新鮮的詞嗎?還是資優生柳瑗居然連罵人的詞都擠不出來?」他用那種會令人氣得咬牙切齒的語氣問她,彷彿十分感興趣。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剛剛那個吻撼動了他的心,那是他這一生都會珍藏的記憶。
她氣得幾乎掉眼淚,淚水在眼裡亂轉,就是倔強逞強的不讓淚水流出。「冷傲群。」她只能喊著他的名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整個腦子亂烘烘的,所有思緒亂成一團。
他看著眼前全身發抖的她,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就如此厭惡自己,視他的吻如同蛇蠍?他的心受到損傷,說不出任何安撫她的言語,因為知道她根本聽不進去,況且,他也不為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後悔。
「我沒想到你如此生嫩。」他誠實的說道,知道方纔那種生澀的反應是裝不出來的,柳瑗大概根本沒有親吻的經驗。「我還以為冠爵已經教了你很多了。」他像是存心擴大自己心裡那個傷口,不留情的說道。知道她是弟弟的女人,但是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
「可惡的你!」柳瑗拿起石子往他的臉上丟去,被他輕巧的避開,瑩白色的石子只是砸到牆壁,掉落在地上,不死心的彈跳著,終至完全靜止。眼淚終於奪眶而出,被他的吻驚嚇,也被他的言語刺傷。「你怎麼能這麼做?」她的聲音破碎,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的羞辱她。
像是被打擊到心中最柔軟脆弱的地方,他閉上眼睛,彷彿承受不起那激烈的心痛。幾秒之後,他緩慢的張開眼睛,專注的眼光裡有著無法說出口的渴望。
「一直以來我都想這麼做。」他丟下這句話,無法繼續看著她流淚的模樣,那種痛楚在,凌遲著他的心,一陣陣的抽痛讓他清楚,他的越界是這一生中的第一次,卻也可能是這一生中的最後一次。
但是,那又有何差別呢?反正他注定得不到她,小小的一次放縱,只是絕望的想留給自己些許溫存記憶。
不同的是,她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大概一輩子都會深切的恨他這個奪去她初吻的男人。不能讓她愛,大概讓她恨也是好的,畢竟恨也是必須要動用到感情。
他勾起一邊的嘴角笑著,只有自己心裡才知道,這個笑容有多麼苦澀。轉過身,他頭也不回的走出柳家。
就只剩下紅唇被吻得微腫、連心也被狠狠烙印的柳瑗,頹然坐在沙發上,輕微的顫抖猶如心湖中的漣漪,一圈圈的泛開,吹皺了心靈裡那一湖春水。
瑩白的石子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光暈,為男孩與女孩的紛紛情愫見證。
***十年後玻璃窗裡反映出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冷漠得難以親近的女人。
光亮得有如黑色絲緞的長髮被綰成一個髮髻,用一根長長的銀色髮簪固定在腦後,襯得那雪白的頸項更加修長,看上去高貴莫名,整齊的髮型沒有絲毫的紊亂,暗示她同樣一絲不茍的性格。
墨綠色的外套包裡住令人呼吸困難的女性成熟身軀,同色的窄裙下是一雙任何女人夢寐以求的勻稱瑩腿,她的裝扮讓人感覺疏遠。銀色細框眼鏡後,是一雙冷靜淡漠的眼睛,彷彿是秋天裡寂靜的一泓水潭,閃動著盈盈的光芒,美麗卻也冷淡。細緻的肌膚上,緊抿著一張塗著淡淡唇彩的唇,她的臉上只化著禮貌性的淡妝,太多的人工色彩只會抹殺她天生的美麗氣質,她的美在於那種不可捉摸的沉靜,彷彿看見她,所有的喧囂繁華都會寧靜下來。
她咬咬下唇,無法平靜自己心裡的混亂,不敢相信努力了數年,最後居然換來這種結果。
大學畢業之後進入「順偉」這間通訊公司,以優異的績效與能力,幾年來踩著公司裡的男性同事往上爬,她花了比那些男人更多的努力,投注了更多的心血,好不容易才成為這間國際性大公司的少數女性主管之一,刷新公司裡的紀錄,成為最年經的經理級人物。旁人只看到她幾年來的平步青雲,羨慕她的際遇,卻沒有想到,她在工作上花了多少心血。
但是,這一切如今都即將成為泡影,她努力經營了數年的部門與職位,現在卻必須拱手讓出。
「該死了!」對她而言,這算是最激烈的咒罵。
柳瑗的手握成拳,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全嵌進肌膚裡,刺痛不停的傳來,她卻仍舊繼續施壓。再多的壓力與痛楚都比不上她此刻心裡的難受,數年的苦心,竟然換來這種結果,誰能承受得了?
可笑的是,並不是因為她在工作上犯了什麼錯誤,所以公司必須將她撤換,一切的起因居然是一個大股東的兒子從國外回來,看中了她的位置,以半強迫的手段,要求她主動「讓賢」。
說穿了,這是一件性別歧視的壓迫事件,要不然為何公司裡有一堆經理,偏偏挑中她?她試著在這個屬於男性的商場裡奮鬥,最後卻還是受到排擠。這種情況在商場裡十分常見,只是柳瑗萬萬沒有想到,公司居然會選擇犧牲她,原本以為自己夠優秀,能夠以優異的能力消除那些男人心裡對女性的藐視與貶低,怎知一切卻適得其反,當女人的能力凌駕在他們之上,那些男人就用盡所能的排擠她,甚至動用一切能力,將她從經理的職位上拉下來。
總經理說得很清楚,要她盡快安排好一切,在移交權限與職位之前,還必須帶領那位大股東之子熟悉工作,而在她卸下經理的職位後,公司會安排她成為澳洲分公司的總經理。
她回想著總經理列出的條件,扯出一個不像是微笑的表情。
柳瑗心裡雪亮,公司這招是明升暗降。澳洲分公司的市場並不大,沒有必要安排一個總經理,她到了那裡,不會有發展的空間與權限。她終究還是被犧牲了。
努力了這麼多年,換來的竟然是這種結果,那麼她捨棄一切年輕女子的享樂生活,夜以繼日的工作,為的又是什麼?
她有些茫然的將額頭靠在冰涼的玻璃窗上,徐緩的歎了口氣。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台北市的景致,白天的城巿上空浮著一層灰色的煙霧,忙碌其中的人們汲汲營營,在這高樓上看來十分清楚。跑業務的專員、推銷員、以及傳遞公文等等,或者是一些叫不出職稱的人們,努力在大太陽下工作著。
柳瑗所處的辦公室極為寬廣,現代化而豪華的辦公設備羨煞多少職員,這是公司對她的付出所表示的一些意思,然而不久之後,一切都將易主。
她有些失措茫然了。
從小就被教導做任何事情都要專心一致,柳瑗從來都是在眾人讚賞與羨慕的眼光中成長的。除了自身優異於一般人,她也為了今日的成功付出許多努力。她專心一致的讀書升學,在眾人的讚許中成為一個優秀的學生,學習了商科的所有知識,接著考進「順偉」,數年間商場冰美人的稱號不脛而走,她的美貌與能力,都替她招來許多注目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