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雷軍,是她自己這麼想。」溫仲熙替雷夕恆倒茶,繼續說道:「夕恆,你是不是太冷落她了,所以讓她這麼胡思亂想?」
「我沒有。」雷夕恆答得直截了當。
事實上,最近以來,被冷落的人應該是他吧!
可他萬萬沒想到,原來谷月寒不再纏他,是因為誤會自己覺得她太麻煩。
他根本沒那個意思,這小丫頭也想得太多了吧!
「真的沒有?」雷柏生狐疑道。
「沒有。」雷夕恆瞄了雷柏生一眼,「你覺得我冷落她了嗎?」
「我想應該沒有吧!」雷柏生故作認真地思考,事實上卻是在想,該怎麼說才能讓雷夕恆對谷月寒有更進一步的表白和關懷的舉動出現。
「那不就沒事了。」雷夕恆啜著橘子茶,香濃適中的味道讓他不得不佩服谷月寒,竟能將溫仲熙的手藝學了個八分像。
「什麼沒事!三哥,你起碼要有點表示嘛!看月寒為你做了這麼多事……」雷柏生開始喋喋不休地為谷月寒抱不平。
幸虧谷月寒真的太累、睡得夠沉,所以才沒有被雷柏生吵醒。
「要我表示什麼?」雷夕恆挑了挑眉,瞇起紫眸打量著重柏生,心想這個小鬼該不會是跟雷軍串通好的吧?怎麼這些話聽起來好像在告訴他,說他應該娶谷月寒以示負責似的?
「呃,那個……」雷柏生被雷夕恆看得有些心虛,連忙回答:「我的意思是說,你至少要好好感謝一下月寒嘛!」
「這個我知道。」雷夕恆瞧著雷柏生,「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
「呃,沒事。」雷柏生被雷夕恆嚇出一身冷汗來,心想這任務真是太累人。他就說過要他跟三哥聊天是找死的舉動了嘛!大夥兒淨把麻煩事推給他!
「夕恆,你太多心了。」溫仲熙苦笑著出面為雷柏生解圍。
「希望如此。」雷夕恆回身瞧了瞧已經睡倒在餐巾上的谷月寒,對溫仲熙說道:「可以麻煩你拿件毛毯過來嗎?」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拿。」
溫仲熙說著正要起身,冷不防地被雷柏生拉住,又坐回野餐巾上。
「這點小事,我去就好。」雷柏生邊說,很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飛也似地衝進屋裡去。
溫仲熙看著雷柏生的反應,忍不住失笑。
「夕恆,你嚇著柏生了。」溫仲熙搖搖頭,「這樣不好吧?」
「是他自找的。」雷夕恆切下一口鬆餅往嘴裡送,「閒著沒事就該種他的花去,別來管我閒事。」
「他是在關心你。」溫仲熙笑道:「我看,毛毯還是我去拿吧,他說不定被你嚇到不敢下樓了。」
「那就是他心虛了。」雷夕恆自顧自的繼續喝他的下午茶,「如果你要上樓,就幫我把擱在客廳桌上的原文書拿下來吧。」
溫仲熙笑了笑,點頭應允:「這倒是沒問題,我去替你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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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擾人。冬天的冰冷從髮絲間穿梭而過,惹來噴嚏連連,令人下意識地尋求一處溫暖之地。
谷月寒摸索著身旁,一碰到雷夕恆為她蓋上的毛毯,立刻抓緊了往裡頭窩去,瑟縮成一團的模樣看起來更是惹人憐愛。
冷風捲起髮絲,在半空中飄揚,而後落至額間、頸間……讓人感到難以安眠。
雷夕恆伸手將散落在谷月寒臉上的髮絲撥開,幾度輕觸她的頰與唇,柔嫩的感覺如果凍般滑溜,勾引著指尖繼續在頰上遊走。
與她同房甚至一起進過浴室,但老實說,他還真沒碰過她半分,除了在她昏倒或睡著時抱過她外,他幾乎沒什麼機會碰觸到她。
他忍不住想起八弟雷軍無心的戲言——
同房又同床還鬧不出事情來,你當這傢伙「不能」啊1
說也奇怪,他倒真對她沒什麼生理上的反應。
儘管她有著玲瓏的曲線與女性獨特的魅力,臉蛋漂亮、長相可人,聲音柔軟而且態度柔順,可他就是沒那個念頭。
或許是因為他老用醫生的眼光在打量谷月寒的關係吧!只想著她的病、惦著她的精神狀況,所以她的女性魅力在面對他時,完全失去吸引力。
可如今在她日漸恢復的同時,他不由得注意起她自然而純真的氣質來,她從不矯柔造作的舉止與言行,確實在不知不覺中吸引著他。
或許是雷以秋功力十足的關係也說不定,這些日子來他總是每天為谷月寒打扮、挑選衣服,將她的清秀可人妝點得更加美麗。表面上,雷以秋是說要讓她有好心情,使她能夠早日康復;但骨子裡,他很清楚雷以秋是在等著看好戲。
他相信全家人大概都是這麼想的。
等著他與谷月寒迸出愛情火花,然後在喜筵上好好糗他一頓。
他並不介意他們的胡鬧,只要別真的太過火,他是不會發脾氣的。
況且愛情這回事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否則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自家兄弟們再怎麼急,若谷月寒沒那個意思,就算他有這個念頭也沒用。
伸了伸懶腰,雷夕恆彎身在谷月寒身邊躺了下來。
谷月寒的髮絲上有著洗髮精的味道,涼涼的帶點薄荷香,聞起來很舒服。
起碼,比消毒水和藥味好聞。
雷夕恆自嘲地苦笑了幾聲,枕著自己的手臂,在谷月寒身邊合眸假寐。
看了半個多鐘頭的醫學新知,他的眼睛都被冷風吹到乾澀發痛了。
反正溫仲熙等人都不在這兒,他可以放心地睡他的覺而不用擔心被吵起來,而且谷月寒也在睡,所以就算他小睡片刻……應該也出不了什麼亂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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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月寒向來是淺眠的,倒不是因為車禍的後遺症,而是原有的習慣。
何況冷風吹打在臉上,令她感到有些受凍,雖然抓著毛毯,終究是比不上屋子裡溫暖。
所以她伸出去的手。便攀上了雷夕恆的另一隻臂膀。
溫溫的、暖暖的、熱熱……
谷月寒越縮越靠近雷夕恆,終於貼近他的胸膛。
怦咚、怦咚……是規律而富有節奏的心跳。
太奇怪了,就算再安靜,應該也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才是。
谷月寒揉揉眸子,睜開惺忪睡眼、定晴一瞧——
雷夕恆!
她為什麼會躺在雷夕恆的懷裡?
大腦在瞬間停止運轉,教谷月寒一時思緒空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稍稍退開身子,她抬頭望著雷夕恆,發現他仍是熟睡的。身上多了條毛毯,想必是雷夕恆為她蓋上的吧!
他委實善良得可以。即使外表看來有些冷漠,雖然語氣總是淡漠無比,可是實際上,雷夕恆比誰都關心她、比誰都亟欲保護她。
她喜歡這樣的雷夕恆,不管他是否喜歡自己,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想為他做點事,除去他眉間深鎖的焦慮和鎮日的沉默,她多想看他笑起來的樣子。
漆黑的髮絲與蒼白的臉龐,薄唇微啟、胸膛微微起伏……只不過是單純的望著他的睡相,她就感到溫暖無比。
如果他真的不嫌她是個麻煩,她是否能一直待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只要能夠在他身邊看著他,不管哭也奸、笑也罷,她已經滿足。
不自覺地,她想笑。
打從心底湧上來一股暖和的感覺,慢慢漲滿她的心頭,在體內四通八達的血管當中相互傳達著充實而愉悅的心情。
剎那間,世界像是豁然開朗——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了。
壓力與對於黑暗的恐懼在瞬間退散,她覺得身體如羽毛般輕盈。掙脫了束縛,她像是自籠中被解放的鳥兒,展望天空、冀望能自由飛翔。
合眸、睜眼間,谷月寒不禁自問,自從她來到雷家以後,她有好好看過這裡景色嗎?
這座庭院,有這麼美麗嗎?
草坪碧綠,天空清澄,樹陰濃密,空氣清新……還有側躺在她身旁的雷夕恆。
不知道在近距離看過他多少次了,卻因為焦慮與緊張,使得她從未好好看清楚他的長相。
眉心微皺,像在訴說他心裡的煩惱。
他在做惡夢嗎?那個破碎的回憶,以及一件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比起他,她是何等幸福。自出生後,她受到雙親與生母的極大呵護,未曾在學業或人生上遭受任何挫折,無病無痛地度過了二十三年的歲月,雖然偶有小煩惱,但是那些根本微不足道。
情不自禁地撫上雷夕恆的長髮,柔順的觸感帶點冰冷,她抓過毛毯一隅蓋上雷夕恆的身子,就怕他也著涼受凍。
「我想待……在你身邊……」谷月寒輕柔的聲音打從嘴裡逸了出來,雖然斷斷續續,卻已是完整的語句,「如果可以幫你不再做惡夢……」她從黑瞳中滑下的淚水,不是恐懼下的產物,而是感受到自身幸福所落下的喜悅。
想幫他,不是想救他。她知道,自己沒有那份能力,但即使如此,想醫好他心病的願望,卻是那麼的強烈。
盡己所能地幫助他除去那個心結,是她此時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