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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凌淑芬

  安頓好迷眩的乘客後,奔馳引擎激活,悄然無聲地消失在夜色中。

  遠方的命運,依然未知。

  ΦΦΦ

  歐陽寧馨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是被痛醒的。

  起初,她以為那股痛覺來自大腦亂烘烘的迷障。

  「喔……」輕虛的柔夷下意識支住額角,勉強凝聚起來的微力讓她成功地睜開眼瞼。

  望出去的世界漸漸凝聚、定形,蠕動曲張的線條硬化為實質影像,而後,混沌的神智稍微恢復偵測能力--她正坐在一輛行駛中的車子裡。而且那種隱隱的痛感與量眩的頭部無關。

  事實上,嗅醒她的力量並不是具體的存在,反而有若一根無形的細針,一點一點地釘砭著她的側臉。

  有人坐在她的身惻,正精銳地打量著她。強大的意念甚至將她從迷霧中喚醒。

  她緩緩偏首,其實腦海仍然像一攤軟趴趴的漿糊。

  「你……是誰?」眼眸勉力地貶巴著,同車者的影像依然隱藏在黑暗當中。

  對方並不回答。車廂內騷動著冷暗森然的因子,一種專屬於掠奪者的保護色。

  啊!一切記憶迸回她腦中。寧馨無暇細想,反手撈過一隻坐墊護在胸口,背心緊緊抵著車門,彷彿這種姿勢帶給她莫大的依靠似的。

  「你……你是什麼人?想帶我去哪裹?」

  「妳叫什麼名字?」沉啞的男低音惡化了她的驚懼。

  幸好,對方還能以英文溝通。

  「不干你的事!我警告你,本國的律法極端嚴格,綁架可是唯一死罪,更甭提販賣人口!我命令你立刻送我回聖麥地亞會館!」

  「妳命令我?」一抹白光切開全然的黑暗,對方笑了。

  「沒錯!」她迅速檢查自己的身體,是否有受傷或隱痛的徵兆。驀然,女性私密的部分擴散著極細微的疼痛。

  寧馨嚇得魂飛天外。莫非--非她已經被--

  「故心吧!妳的貞操安然無恙,起碼約翰是這麼保證的。」男人醞釀著濃濃的興味,似乎被她逗樂了。「如果妳感到輕微的不適,可能是老嬤嬤驗明正身時動作太粗魯的後遺症。」

  他居然可以透過黑暗,看穿她的一舉一動。寧馨直覺的感到訝異。隨即,對方的語句化為有意義的字服,在她腦中生效。

  她竟然曾經像雌性牲畜一樣,被陌生人進行百分之百私密的檢驗!

  「他們--他們怎麼可以--」怒氣有如爆發的火山,震得她全身發抖。她不能忍受!絕對不能!「我命令你立刻把我載到警局,否則將來有得你好受!」

  「妳認為我會輕易被一個女奴的挑釁所威脅?」對方好整以暇地開口,隱隱約約還嗅聞得到他啜飲威士忌的酒香。

  她當然瞭解自己的立場有多麼岌岌可危,然而,除了擺出狠硬的姿態表達抗拒,真的不曉得還有什麼方法可行。

  哀求嗎。別傻了,一來不符合她剛強的性格,二來她也知道示弱無濟於事,徒然讓壞胚子龍心大悅罷了。

  「你想要什麼條件才肯送我回聖麥地亞會館?」動之以利試試看。

  「妳呢?」低沉的男音明顯逗著她好玩。「妳想要什麼條件才肯跟著我?」

  「死!」斷然冷絕的口氣完全不容商榷。

  暗夜中的男人低低笑了起來。

  「裡那。」他輕聲朝前座示意。

  直到此時寧馨才發覺前方有另外兩個男人存在。他說得對,如果他們不肯放人,她一點勝算也沒有。

  入夜的麥地那彷芳一座死城,烏漆抹黑的街道渾然沒有人煙,害她想認個路都很困難。

  慘了,這下子不曉得會被載到哪處艷窟做生意!她忽然很後悔當初為何不聽哥哥的勸,留在台灣混吃混喝。

  接下來的路程,無論她如何冷嘲熱諷,如何挑戰綁匪的權威,身旁的男人卻一派老神在在,甩也不甩她一句,唯獨那一雙炯炯的利眸持續盯視著她,老鷹抓小雞似的。她言詞攻擊得越激烈,瞳中笑謔的意味就越明顯。

  沒見過壞人嗎?寧馨心裡暗咒。不過在未弄清楚對方實力之前,動手動腳絕非明智之舉。她的性格雖然頑固強悍,卻不是毫無理性的衝動。

  「妳叫什麼名字?」對方忽然又問。

  「……歐陽寧馨。」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她豁出去了。

  「歐陽寧馨?」對方以生硬的發音重複一次。「我記住了。」

  何謂他記住了?他記住受害者的名字做什麼?

  車子無聲無息地緩下引擎,直到全然停頓下來。

  她嚥了口唾液,好強的天性卻怎麼也不允許自己出口求饒。眼角餘光偷偷瞥往窗外,瞧瞧未來的葬身之地的風水像不像龍穴福地。

  然而,所見的景象讓她愣住了。聖麥地亞會館熟悉的大門正向她招手!

  「你……」她錯愕地瞪回男人臉上。

  「親愛的女士,妳的目的地到了。」

  喀嗦一聲,中央控制的車鎖彈跳起來。

  「你要放我走?」她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這傢伙在玩弄哪門子玄虛?

  黝暗中,他的白牙一閃。「除非妳改變主意,甘願留下來陪我。」

  寧馨放棄和突來的幸運爭辯,反手打開車門,火速地跳下房車。速速離開方為上策,也顧不得退場方式是否夠尊嚴了,先跌撞進安全的旅館再說。要死也是下車以後的事!

  身後,一縷幽長的低喃俏俏追上來,鬼魅般地勾誘著她的聽覺。如夢如幻,更若一串堅定的咒語--

  「妳不需要以死相脅,我會讓妳心甘情願地來找我。」

  第二章

  「喝!」寧馨狂亂地從軟輔坐直。冷汗如流泉,撲簌簌淌下她的額角。

  耀眼的晨光刺激著她的視神經,勉強眨了一眨,旅館房間的輪廓漸次浮現於眼簾。

  是夢?床角的粉紅色沙龍讓昨夜點滴溯流回她的心田。

  不,是真的!她險些被一個小鬼頭賣進娼館,沒想到強盜窩裡也出善人,又原封不動的送她回來。

  那個黑夜中的男人究竟是誰?他的口音相當殊異,排除了中東人說英文的濃重腔調,摻雜著淡淡的英國腔,又有點法國人的咬字方式。簡而言之,就是特立獨行。若他們有機會狹路相逢,即使她無法辨視出他的長相,聽憑他的說話發聲也能準確地指認出來。

  我會讓妳心甘情願地來找我。暗夜男人魔幻般的咒語迴盪在她耳際。

  寧馨打了個哆嗦,在二十五度的室溫內,突然覺得畏寒。

  轟隆!一票男人跌撞進她的房間。

  施仁道從地板上爬起來,錯愕地盯視著她。「歐陽!妳回來了?」

  迷離的焦點移向整群不速之客,一時間彷彿又墜人愛麗絲夢遊仙境。她不應該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裹嗎?

  「先生,您介不介意從我身上移開?」持有備份鑰匙的經理禮貌地提醒考古隊成員。

  「妳沒事吧?」施仁道惶亂地疾奔到她身畔,上下打量著她。「昨天我們等到三更半夜妳都沒現身,半個小時前過來敲門叫妳,房裹也沒有響應,我們還以為妳出事了,趕快叫經理開門讓我們進來看看。」

  「抱歉害大家擔心了。」她甩了甩頭,試圖擺脫腦殼裡的迷亂余暈。「我很好,謝謝你們。」

  一定是昨夜那帖迷藥殘留的效力作祟,她睡得太沉,才忽略了同行夥伴的叫門。

  其它同僚謝過旅館經理,全部圍向她的床畔。

  「妳昨天到底跑到哪裡去了,阿拉伯人很忌諱女性單獨在外頭行走的。」教授的另一名得力助教江冠宇細心觀察她。「妳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此時向大家報告她昨夜的奇遇,只怕徒增困擾而已。難保施教授擔心過度,不會以安全為由要求她回台灣。

  「我迷路了,多虧了警察先生送我回來。」她勉強地淺笑著,打迷糊眼。

  「小江說得對,妳的氣色很差。」施教授憂心仲仲。「今天我打算前往韓偉格代理人的辦公室,不算是很重要的行程,不如妳留在旅館休息。」

  「教授,出發前大夥兒商量好了人人平等,您不必讓我享受休假待遇。」歐陽寧馨不讓鬚眉的性子隊員們都瞭解。「而且您想拜訪的人等於持有咱們未來的『通行證』,怎麼能說是不重要?」

  每個人面面相覷,卻沒人願意出面擔任諫諍的敢死隊。她一一迎視同僚的眼,以意志力逼回所有勸退的企圖。

  「這個嘛……」小江咳嗽一聲。

  「我要換衣服,各位打算留在現場,欣賞免費的脫衣秀嗎?」寧馨作勢要翻開薄毯子起身。

  「那是什麼?」小江眼尖,被她皓腕上的閃光吸引住。

  大家的眼光登時集中在她的腕上,包括寧馨自己。

  那是一隻造型簡單的煉飾,設計卻相當獷達,明顯應該是男性專用的腕煉。手指粗的金屬煉條環成圓周,鎖扣巧妙地融合了裝飾的功能,兩塊指甲大小的金屬片互相扣住,形成一個完整的平面,上頭雕刻著一個古阿伯文。沒有人讀得懂那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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