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麥達年紀相若,約莫三十一、二歲,身穿傳統的白色「索布」--一種長袖高領的薄袍,衣擺到達小腿肚,衣衫下的胸肌結實有力。
他的膚色融和了中東人的黝黑,與白種人的奶白,形成一種接近東方人的橄欖色調。
他的臉頰瘦削。線條完美,豐潤的下唇誘人獻上一吻。
墨黑的長髮用布條紮住,其中幾綹掙脫了它的同伴,彷彿有自我意識的飄晃在肩頭,一雙黑眸深邃不可見底。
「你終於回來了。」超級俊美無敵大帥男開口了,低沉、輕柔,彷如一縷微風拂過肌膚,連聲音都好聽得不像話。
這是她第一次被男色眩惑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假若他能改進一下說話的語調,去掉其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暗示,一切就太完美了。
「齊磊!齊磊!親愛的弟弟!我想死你了。」麥達戲劇化的張開手臂抱過去。
回報他熱情的,是一記紮實的鐵拳,狠狠擊在他的小腹上。麥達坐倒在地上,痛得說不出話來。
「下次你再擅自跑出城,別怪我對你不客氣。」齊磊將哥哥的身體扯直,輕柔的語氣和強硬的表情形成反比。
青蘿倒抽一口寒氣。完美男人表現出的小小不完美,將她的神智拉回現實。
「妳又是什麼鳥?」齊磊終於注意到現場尚有第三者存在。
「那架直升機是妳的?」她望望那架直升機,再望望美男子。
「是又怎樣?」他的口氣毫不友善--不過依然那麼好聽。
「這樣!」
青蘿一拳揍向美男子的鼻心。
第二章
齊磊輕輕碰觸自己的鼻端。
鼻樑呈現輕微的腫脹,不過沒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的視線落在床上隆起的暗影,不速嬌客已經沉睡了三個多小時。揍他一拳後,她跟著麥達召來的女傭走了,進食、洗沐、睡覺,養回在熾日中蒸發掉的精力。
傭人徵得他的同意,暫時將客人安置在他房裡,乘機去整理一間乾淨的客房出來。
於是,繼被她痛揍一拳後,他的床也被佔據了。
沒想到一個清弱的中國女人右鉤拳居然如此有勁道,她應該被列入「管制進出口」的名單。
齊磊坐在窗台前的沙發椅上,合上眼瞼。他等待的客人尚未抵達,時間或許夠他打個小盹。
「我沒有暴力傾向。」床上忽然飄出歉然的柔音。
齊磊張開眼睛,但沒有立刻搭腔。
「這是我第一次打斷男人鼻樑。」青蘿把背後的枕頭墊高。
窗簾垂下來,他又背對著光源,莫測高深的臉龐藏匿在暗影中,讓她瞧不真切。
「我的鼻樑沒有斷。」好半晌,終於傳來他低沉的回答。
青蘿發現,他的聲音很適合安撫受傷的小烏,前提是他沒有語含威脅的時候。方纔他對哥哥講話的神態,足以讓罪大惡極的壞蛋不寒而慄。
「我從來不曾對任何人動粗過,大概是陌生的環境和溫度讓我暫時性失常吧!」她的語氣飽含歉意。
「瞭解。」陽光從簾隙中透入,正好投射在他的身上,將他圈成一環金色的剪影,平淡的語氣缺一之明顯的情緒。
他實在是好看得離了譜,阿拉真神太不公平了。
「宅裡的工作人員向我解釋過,今天下午有一隊遇到風災的商隊將會進入沙城,你趕著回來為他們調度張羅,才會匆匆丟下我。」雖然他的態度並不熱中,青蘿仍覺得有必要解釋,否則她會良心不安。「我依然認為把弱女子丟在沙漠是很缺乏英雄氣概的行為,毆打兄弟更稱不上慈愛的表現,然而我的行為終究是太魯莽了。」
短暫的一瞬間,齊磊感到啼笑皆非。她這是在詠讚他。抑或貶損他?
「瞭解。」他的語彙似乎只儲存了一百零一個標準答案。
青蘿感到有些挫折。當主人的態度如此冷淡時,她如何厚著臉皮提出進一步的要求呢?
「撇開所有的不愉快,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她在話調中添入大量的輕快開朗。「您好,我叫董青蘿,為了某些曲折離奇的原因而出現在阿拉伯。等我們更熟稔之後,你或許會有興趣聽一聽。」
齊磊靠回椅背上,一言不發的打量她。
照理而言,一個曬得半死不活的外國女人應該畏縮又驚懼、急著想逃跑,而不是像她這樣鎮定自若。
麻煩!他在心底做下結論。一個略有姿色又禁受得起風苦的女人只會帶來麻煩,尤其在這種陽盛陰衰的沙漠小鎮裡。
「中國女人都像妳這麼開放主動嗎?」他平穩的聲音恍然沒有溫度的撫觸,柔柔滑過她的肌膚。
「中國女人有沒有這麼開放我不知道,台灣女人像我這樣的倒是不少。」青蘿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天知道在他沒有溫度的盯視下還能維持開朗的笑弧,可是需要一點功力的。
危險!她在心底做下結論。一個地位像土番王、又能控制情緒的男人,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她還是速速離開他的領土為妙。
「妳來自台灣?」濃眉飛了一飛。
「是的。」話題轉往她期盼中的方向,青蘿連忙把握住機會。「請問我可不可以借用妳的電話,同台灣家人報平安?」
「不行。」他的回絕很平靜,也很乾脆。
「為什麼?」青蘿愣了下。
「誰會在沙漠中央埋設電話線?」日影偏移,映像出他美得要命的微笑--而且帶著明顯的椰揄。
「你大哥明明向我保證小鎮上有聯外的通訊設備。」她話語隱含著控訴。
「我哥哥?妳是說麥達?」他放鬆全身的肌肉,更深的陷坐進沙發椅內。「他八成是指城內的衛星通訊系統。」
「那就對了。」她鬆了一口氣。「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通訊設備嗎?」
「不行。」
「為什麼?」她的眉心高高聳起來。
「最近總部正在調整波段,這一、兩天暫時收不到訊號。」他舒舒服服的閉目養神。
「怎麼會這麼湊巧?」她滿腹狐疑的問。他不會還記恨方才挨她一拳的事,存心找麻煩吧?
「這種事偶爾會發生,妳最好盡早習慣它。」他閒閒的蹺起長腿。
青蘿緊緊膛望著他,希望能看出一點點說謊或心虛的表情。結果,她當然失望了。
此時此刻,這男人的笑容就像極了他那開朗到近乎討人厭的哥哥!
「這裡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居然連支電話都沒有?」薄慍的語氣洩漏出火藥味。
「咩--」一聲動物的尖叫劃破所有寧靜。
「咩,咩。」床角的飛飛被突如其來的慘叫嚇得跳起來。
騷動來自於城西的廣場。
齊磊迅速從沙發椅上彈起來,一秒鐘前的放鬆狀態彷彿只是出於她的想像。
「妳和飛飛留在這裡。」他丟下簡潔的指令,蓄勢待發的軀體已經衝向門口。
「等一下,發生了什麼事?」青蘿聽出那是羊群的尖叫,身為一個獸醫,她無法聽憑動物受苦而無動於衷。
「我的『客人』到了。」他的話聲和眼裨同樣凌厲。「妳留在房裡休息,在我回來之前不要亂跑。」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青蘿火速翻開薄被,一個箭步跳下地面。
然後,她立刻發現自己的失策!方才上床時。她的衣服褪到僅剩一件薄如蟬翼的長衫。光線從背後打入,玲瓏的曲線完全展露出來。
「妳無法提供任何幫……」他的話聲忽然中斷了。
這是所有男人看見女人春光乍現必然會有的反應,他是個男人,當然也不例外。
「啊!我的衣服呢?」她花容失色,連忙拉起被單掩住自己的嬌軀。「妳還看什麼?快把它還給我!」
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隆隆的動物蹄踏聲由遠而近,尖叫聲也一陣催過一陣。他的神色迅速恢復凝重。
「『女人』幫妳備妥了衣服,收在櫃子裡。妳待在這裡不准出去。」話未說完,高大優雅的身影已經閃出臥房外。
女人?他是指方纔那位侍女?
「如果你的主人習於把『女人』與傭僕畫-等號,顯然我和他必須進行一番溝通了。」她鄭重的警告飛飛。
「咩。」飛飛明智的決定置身事外。
罷了,她只是暫時困居在此處,又不準備久待。這個土番王如何看待女人不關她的事!
青蘿拉開櫥櫃門,裡頭掛滿了寬大又累贅的阿拉伯女衫。可是情勢緊迫,她沒有時間挑撿,隨手拉出一件就往身上套去。
另一聲尖銳的羊嘶讓她的心頭滴血。
「飛飛。你乖乖看家。」她閃身追了出去。
※※※
整群商旅非但進了城,情狀還相當淒慘。
六、七個人都有明顯的脫水現象,駱駝背上的布絹貨物也沾滿了沙塵;沙漠暴風夾著大量沙石,威力相當驚人,刮在皮膚上往往半個小時就血肉模糊,直如被銳利的刀刃切割一般,布絹貨物當然更無法倖免。
青蘿倒不關心財物,那群隨行的羊只和駱駝才是她注目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