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開始算給他聽。「最近飛飛染上輕微的皮膚病,我幫他的患部剃了毛,擦了藥,打了針,既然你是飛飛的主人之一,診療費當然向你追討。」
「妳替動物看病,一次收四千里亞?」這個價錢相當於美金一千多元,足夠買兩隻飛飛。
「當然不是。裡頭還包括阿基斯的二十雙羊,六雙駱駝,四隻騾子,再加上你的五匹馬,麥達的駱駝--」她扳著手指一項一項算給他聽。「林林總總、雜七雜八,加起來總共收你四千里亞,很便宜了。」
他冷靜的開口,「首先,我從來沒有要求妳替我的動物看診……」
「我慈悲為懷啊。」她插嘴。
「其次,阿基斯不是我的老丈人,我為什麼要替他的動物付醫藥費?」他恍若未聞她的打岔。
「是你自己承諾阿基斯有任何需要都能找你幫忙。我問過阿基斯,可是這次的風暴讓他損失慘重,他付不起我的診療費,所以我只好過來找你索討。」青蘿很心安理得。
「如果我不付呢?」
「別這樣!我寄人籬下,孤苦零丁,你不會連我的錢都想污吧?」說得很可憐的樣子。
「妳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這筆帳又該怎麼算?」他柔聲反問。
青蘿歎了一口氣。「你要怎樣才肯付錢?」
「你要怎樣逼我付錢?」
「講到『逼迫』就太傷感情了。」她跨向前一步,踏入夕陽為他劃歸出來的私人領域。「我向來篤信趕一匹馬前進,在牠鼻子前綁根胡蘿蔔比鞭打它一頓更有效果。」
紅霞染嫣了白皙的俏顏,絳唇盈盈而笑,綻出細貝似的玉齒,唇片上淡淡的潤澤彷彿誘人舔嘗一下。肌理細膩骨肉勻,齊磊並不是不心動的。
「妳在誘惑我嗎?」他的食指畫過白馥馥的臉頰,停留在她的嘴角輾轉不去。
「試試看無妨。」她的眼光清亮又無邪。
「倘若我接受妳的誘惑呢?」
「那你的道德感就太敗壞了。」她甜甜一笑。
這女人就是有辦法讓男人同時想吻她與想大笑。
「我本來就不是個道德感強烈的男人,而且就我所見,妳在沙城裡並不需要用到金錢。」齊磊有些好奇她臨時跑來索錢的目的。
「哪個出外人身上不帶點錢的!」青蘿無奈的攤了攤手。「我沒有身份證明,無法在銀行開戶或接收匯款,我父親只好郵寄旅行支票給我。可是台灣的郵件寄到利雅德起碼需要十二天,而本地郵務人員從利雅德運回信件又需要四天,前前後後耗時半個月以上。要怪只能怪沙城的郵政效率太差,所以我現在囊空如洗的窘境是你造成的,找你麻煩也是應該。」
「直接告訴我妳需要用錢的原因!」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她扯得忘了主題。
「我說了,我要出遠門!」青蘿也強迫自己捺住性子。「阿基斯的商團下個星期將動身往沙卡卡,我想和他們一起離開。」
她要離開?齊磊心裡一怔。
「妳去沙卡卡做什麼?」雖然不關他的事,但他想知道。
「沙卡卡距離嘉南只有一天的腳程,後者才是我的目的地。」她認為自己解說得夠清楚了。
「妳去嘉南做什麼?」他有這個耐心陪她玩問答遊戲。
「找人。」青蘿雙手盤在胸口,幾乎失去耐性。「城主大人,小的賴在您門下討生活已一個半月,您總算有時間關心我的來意。」
齊磊挑了挑眉。他一直認定她是麥達的新任情人。以往那傢伙並非沒有帶情人回沙城過,大家都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瞧在麥達最近忙著處理他發派的事務、暫時冷落了她,他才好心收容她幾天,難道情況不是如此?
「我沒有過問旁人私事的習慣。」他垂下眼睫毛,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意外。「既然我現在有空,妳不妨從頭到尾告訴我一遍。」
「多謝您喔!您真慷慨大方,願意施捨一丁點時間聆聽我苦情的遭遇。」青蘿無法克制話氣中的嘲諷。「我被一個叫約翰的人口販子綁架,從台灣偷渡到阿拉伯來,這段期間他可能對我下了迷藥,所以我沒有任何記憶,也不知道歷經多少時間,我一睜開眼就看見你的直升機從頭頂上飛過去。接下來麥達救了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故事結束。」
齊磊歎了口氣,第N次捺下性子開口,「那妳現在為什麼……」
「要到嘉南去?!」青蘿也陪他一起歎了口氣,比他更不耐煩。「因為阿基斯曾經在沙漠上援救過約翰的手下,後來聽說他們往嘉南去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我跑一趟嘉南總沒錯的,懂嗎?」
終於!齊磊吁了一口氣。要和她做理性對談實在需要超人的耐性。
約翰的名號他並不陌生,對中東黑市稍微有些瞭解的人都會聽過那人的名號。然而,過去一個月約翰忽然從黑市裡銷聲匿跡,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莫非事情與青蘿詭異的遭遇有關?
「知道了!」他離開窗戶旁,又走回馬槽前拿起飼料鏟。「要錢沒有,要人一個。」
「人?誰?」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我。」
「你?我要你做什麼?」青蘿啼笑皆非。
「妳很懂得如何刺傷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他好笑的回視她一眼。「我打算後天動身去沙卡卡,只要你答應別惹麻煩,我或許可以考慮讓妳同行。」
「和你結伴同行?」她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隨便妳要不要一起走,我不勉強。」他自顧自的為馬兒翻鏟草料。
青蘿大大的遲疑起來。能夠早點出發當然是好事,而且他是沙漠上的老江湖,有他同行總是比阿基斯那累贅的動物和貨堆好一點,可是……就他們兩個人獨行而已,她和他又不熟,雖然曾經在樹林裡……總之,感覺多彆扭!
「那……麥達會不會一起去?」她試探性的問,拖個替死鬼撐撐場面也好。
「不會!」他的下顎緊了一緊。
「這樣啊……」她在心裡犯咕嘀。「好吧!我讓你跟好了。」
她讓他跟?!齊磊手上的鏟子差點握不穩。董家小姐顯然很嚴重的搞不清楚狀況。是誰讓誰跟?
他霍地轉身,卻只瞪到一副離去的俏影,連輕鳴的馬嘶聲彷彿也為她的退場喝采。
第五章
隨著夕照半落至地平線下方,氣候也漸漸舒爽起來,幾位居民陪主子與他的嬌客走到城外,目送兩人踏向西北方的征途。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是古人的詩句,然而對宿居在沙漠上的人而言,「向晚」卻是最適合起程遠行的涼時。
正如同多數的城市小孩一樣,青蘿不會騎馬。
當阿基斯發覺她醫起動物來威震八方,卻連馬背都爬不上去時,很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幸好妳改變主意不跟我們同行,他說。她又好氣又好笑,偏生技不如人,也沒有什麼反駁的立場。
齊磊端踞在她身後,一派的意態優閒。
身材偉碩的男人就是有這種優勢,背景加上幾道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凜然有赫赫之姿。
「既然你有一架直升機,為什麼我們要騎馬出門?」她戰戰兢兢的倚在他胸前,生怕馬兒一不小心將她震落地面。
為了防止強日曬傷,她的頭臉覆蓋在面紗之下,身穿白色阿巴亞長衫,全身包裹得密不透光,看起來倒似一尊手工精緻的瓷娃娃。
「我這番出行不能驚動太多人,開直升機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關注。」他輕鬆地持著韁繩,完全信賴愛馬的方向感。「還有,不准再說我『漂亮的臉蛋』本來就很容易受人注目。」
「我答應你。盡量別提起你有一張『漂亮的臉孔』以及一副『美麗的身體』。」青蘿漾起蓄意的微笑。
他忽然鬆開馬韁,青蘿感覺兩旁少了一道攙扶的力量,忍不住倒抽一口寒氣。
「你在做什麼?我快跌下去了!」她連忙抱緊他的手臂。
「沒事,我只是提醒妳交通工具和糧食掌控在我手中。招惹我之前,最好先衡量自己的條件。」他滿意的收回韁繩。
「勝之不武!」青蘿用力瞪他一眼。誰教她不會騎馬,這廂只好任人欺凌。
「被人需要的感覺真好。」他的輕笑聲中充滿椰揄。
「你確定這些補給品夠我們四天的旅程使用?」上回陷困在沙漠的無助感仍然記憶猶新,她不想再品味一次。
「放心,即使讓妳吃三人份都綽綽有餘。」他比較在意的是她的健康狀況。她終究不比本地女人,從未嘗試過在烈日下行進的艱苦,只能祈禱她比外表看起來更健壯。
前行了一小段時間,騎馬的恐懼感漸漸從青蘿心中退除,她稍微放鬆下來,開始享受微風拂在頰上的清爽。
一隻毛毛手突然從後腰摸上來,按向她的小腹。
「你的手在做什麼?」她連忙撥開他,身子差點失去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