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片唇輾轉糾纏著,彷彿已不知天地歲月──
叮咚,電梯門再度開啟。
「啊!」隔壁的女主人下班歸巢,冷不防撞見春色無邊的風景。
紀漢揚緩緩移開鎖吻,猶眷戀地再輕啄她的紅唇一下。
「抱歉。」露齒微笑的表情帶著太多的男性滿足。
「沒關係,沒關係。」鄰居吃吃偷笑,快步回到自宅門內。
這下好看了。萌萌垂著頭,無聲地呻吟。她在這棟大樓裡已經沒有名譽可言。
「進來。」始作俑者竟然還一臉若無其事,笑吟吟的迎她回公寓裡。
輸人不輸陣。裡子既然掛不住,好歹面子也得撐下來。
「你吻得不錯,有進步。」她清了清喉嚨,淡漠的提出批評。
「謝謝。」紀漢揚彎身行了一個紳士禮。
這傢伙真的只學會「體義廉」三維而已。
「自命不凡的奸商。」她忍不住咕噥。
「還有老不修。戀童症。變態。我知道,我會改進。」如果人類的眼光可以放射溫度,他現下恐怕已經被凍結成愛斯基摩人。「我去一下洗手間,你負責準備餐盤。」
交代完,他老兄施施然躲進浴室裡。
現在她又變成他的女傭了。她今天究竟招誰惹誰啦?
櫃子裡還剩兩包泡麵,再加上繼母大人的便當湊和湊和,勉強夠兩個人熬過一餐。
她俐落的動手打理餐具,燒開水,電話這時響了起來。
「喂?」她順手接起廚房的分機。
「請問紀先生在嗎?」一聲適合當廣播節目主持人的男中音響起來。
「他正在盥洗室,請稍候。」萌萌正準備放下話筒,扯開嗓門叫人,彼端的背景突然揚起一串她熟悉到無法再熟悉的女聲。
──彭先生,您怎麼坐起來了?
依稀是一句問號。
她肯定在某處聽過這細膩嬌柔的女聲,然而透過話筒,女子的嗓音已經失真了些許,一時之間教地分辨不出來。
──您的腿吊得高高的,居然還能想辦法拿到電話筒,好厲害。
不會錯的,對方那種驚詫敬佩的口吻實在太耳熟,她鐵定聽見過。但究竟是誰呢?
既然來電的男士屬於紀漢揚的交友圈,那麼那位女士應該亦然。而在他的朋友群中,她唯一認識的女性僅有美艷的女房東。難道對方就是姚芙蓉?因此她才感覺熟悉?
萌萌搔了搔下巴,對于歸納出來的結論總覺得不太滿意。
「喂,我是紀漢揚。」男主人離開浴室,拿起主臥房的分機。
她趕緊掛回聽筒,跑向他的大房間。
問、問、看、他、身、邊、的、女、人、是、誰?為了不影響他電話交談,萌萌只好在旁邊大打唇語。
「是,是──沒問題。」紀漢揚側過身子不理她。「嗯,當然。明天我就可以恢復正常上班──好的,謝謝你,也祝你早日出院。」
電話掛斷。
「哎呀,你幹嘛不幫我問?」她很懊惱。「區區一點小事你也辦不好,這樣教我怎麼能信任你呢?」
「你管人家身旁的女人是何來路?彭先生可沒好奇我身旁的女人是誰。」紀漢揚又好氣又好笑。
「我覺得我聽過那個聲音。」她氣鼓了腮幫子,不自覺的流露女孩子嬌態。
「你曉不曉得自己氣呼呼的模樣有點像河豚?」他居然一臉新鮮的環抱著手臂欣賞她。
豬!
他以為他剛才親吻一隻「河豚」是很光榮的事嗎?萌萌嘀嘀咕咕的回頭當煮飯婆,懶得理他。
十分鐘前兩人還纏綿悱側呢!換個場景,他馬上能毫不容情的取笑她。
男人這種動物,永遠讓人說不得准。
第七章
萌萌承認,她確實是有點懊惱。
紀漢揚介入她們的生命至今,也有三個多月了。以效性來看或許不算歷史悠長,然而,葉家被他弄皺的春水又何止一池而已。
原本她已默許了繼姊的計畫,不是嗎?
那一夜在松木樹屋裡,她就已經探明了繼母大人對紀漢揚的好感。雖然「一不做媒、二不作保」的原則讓她對高維箴的傻念頭興致缺缺,可是當時她確實在心中打定主意,要放手讓繼姊去行動,將這一雙曠男怨女推上同一條愛之船。為何事到如今,反而是她與紀漢揚獨處的時間遠勝過他與繼母大人呢?除去獨處,更別說其間發生好幾次他偷襲她的越軌事件。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哈啾!」萌萌用力吸了吸鼻子,試圖打通阻塞的吸呼道。該死,一定是被姓紀的傳染了。
聽說藉由親吻傳播流行性病毒的方式,又可以稱之為「色情感冒」。
無論如何,她的病狀講出去委實太不光彩,務必要以性命保守這個秘密。
現在她正要趕赴企管概論的補考,這個當兒被冷風一吹,頭顱重沉沉的,昨晚死背了一夜的教條全數化成磚塊,堵塞在她的腦袋裡。
「萌萌,你感冒了?」高維箴跟著她身後離開自家大門,準備暢遊中央圖書館。
「錯,是『過敏』。」她酷酷地糾正。
「過敏的人會流鼻水嗎?」姊姊很懷疑。
「我是鼻子過敏。」
「鼻子過敏的人也會發燒嗎?」這就有點太扯了。
「我天生體溫高。」偏偏她很能扯。
「天生體溫高的人會咳嗽、喉嚨痛嗎?」高維箴不肯輕易放棄。
「我吃魚鯁到刺行不行?」她發飆。
「行!」踢到鐵板的姊姊登時被喝斥得乖乖的。「圖書館往另一個方向,我先走了,拜拜。」
欠罵!萌萌沒好氣地牽過栓在大門旁的越野單車。
一路吸著垂垂流矣的鼻水,略過青綠的好山好景不看,踩著踏板直向商學院而去。
「葉萌萌,怎麼樣?有沒有把握?」她一進教室,同期暑修的十大混王之一招呼道。
「還好──哈啾!」她頭暈眼花地掏出手帕,揩一揩紅鼻頭。
老龜教授的老花眼接近半盲的地步,她位於最後一排的應考座位應該滿安全的。而且老龜年邁力衰,往往監考不到十分鐘就呼嚕呼嚕夢周公去了,滿堂學子即使把課本放在案頭大抄,他也不會發現。
原本萌萌還在思量,如果情況得宜,憑自己的實力硬碰硬也不壞。現在嘛……此弊不作非君子,她無意下學年繼續面對老龜的皺摺臉。
距離鐘響還有十多分鐘,教室內聚集了十多名同病相憐的暑修生。從其中一小撮人竊竊咬耳朵的情況研判,她的犯行算是「吾道不孤」。
「想不想分享我的『彈藥庫』?」大混王賊頭賊腦的問。
「不用了,大家各安天命,輸贏靠個人──哈啾!」喔,頭好暈,她快不行了。紀漢揚非但行事風格強勢,連他身上的病毒也比平常人的威猛。
萌萌投降地把頭枕進自己的臂彎,先趴下來休息一會兒再說。
過了幾分鐘,教室內嗡嗡的討論聲突然停頓下來。
一隻擾人清閒的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滾!」她連頭也不想抬,只想平靜而有尊嚴地死去。
「你確定嗎?」意想不到的男低音湊在她耳畔呼氣。
咦?她臉蛋慢慢側開,先露出一隻淚水朦朧的眼眸。姓紀的沒事跑來刑場幹什麼?
「哈羅。」她病懨懨地蠕動著手指頭,就當是打招呼了。
紀漢揚重重歎了口氣。所以說嘛,她真的不可愛,尋常人都該對他意外的現身感到訝異才對。他曲身坐在萌萌身旁的空位。
很明顯的,其他學生已經認出這位超級訪客的身份,每雙圓睜的眼睛來回梭巡知名顧問與女同學,隨時準備聽取最新鮮的流言。
他處身一群青澀的學子之間,兩方的氣質實在很不搭調,有些類似一頭慵懶卻有力的獅子走進家貓的世界。
「你不問我為什麼跑來貴校找你?」他的語音並不大聲,落在靜寂的教室裡卻顯得極端清晰。
「抱歉,今天玉體微恙,沒空扮演你指定的『天真小女孩』。」她又把整張臉埋進臂彎裡。該死的男人!把感冒傳染給她後,他自己又變回一條活龍。
「萌萌,你認識紀先生啊?」大混王羨慕死了,感興趣的湊過來旁聽。
「談不上認識。」她懶得向無關緊要的同學報告交友狀況。
「紀先生,您好,我是萌萌的『要好同學』陳建升。」大混王乘機自我引薦。「以前從沒聽她提起過你們認識。」
紀漢揚盡量強迫自己容忍這只嘈雜的工蟻。
反倒是萌萌先失去耐性。「你煩不煩?你家裡開調查局呀,我每件事都要向你報備?」寒颼颼的冷眼射過去。
陳建升摸摸鼻子,自討沒趣地退開來,不過收播的小耳朵仍然天線全開。
可惡!萌萌暗自詛咒。紀大人光是在她的家庭生活搗亂彷彿猶不滿意,這會兒竟然連她的學校生活也想攪和一氣。他難道不曉得學生生涯除了課業就是八卦,居然還跑來考場探她班?趕明兒她就成了閒話版的「最佳風雲人物」。
「你想幹嘛?說完快走。」若非玉體違和,萌萌會拖著他另覓一處人跡罕見的地方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