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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單飛雪

  真是夠了!龐轍嚴瞅著雪地上那直發抖的身子,真不知該氣還是笑,他提腳踹出一冽雪,濺上她的身子。

  「蠢,怕鬼還跑到這裡。」

  這聲音?是師父!夢蟬轉身,果然看見師父雙手環胸,高大威猛地矗立在面前。

  「師父……」見著師父,她鼻尖一酸,忍不住又哽咽了。

  龐轍嚴注視著那張被凍紅了的小臉,黝黑的視線暗了,瞳孔一縮不自覺驚歎。他長得真的太清秀,跌坐在雪地上,彷彿是哪來的仙子。大雪中,那一雙漾水的眼眸很是惹人憐愛,是的,他每次心有不忍都因那張太過無辜的臉。

  「你以為哭,就能解決犯下的錯?」他故作肅然問道。

  「他們怎樣了?」夢蟬緊張地問。

  龐轍嚴冷著臉。「死不了。」他看見他鬆了好大一口氣。

  「太好了!」她笨拙地揉揉眼睛。「師父,對不起。」又開始她柳夢蟬最擅長的事──道歉。「真對不起,我太笨了……」

  龐轍嚴硬起心腸,蹙著眉頭,冷哼一聲。「除了哭,你還會幹麼?」他無情地責罵,口氣硬幫幫的。「只會藉著眼淚來博取同情嗎?沒出息!」

  她哭不是為了博取同情,她不是啊,夢蟬傷心地低垂著臉,無話可說。這是第一次,師父這樣毫不留情罵她。慘了,師父是真的討厭她了。

  見柳夢蟬被罵得不敢吭聲,他略微不耐地問:「在這兒哭多久了?」他瞪著鷹般犀利的眼睛俯視她,眼中閃著有趣的光芒,忽然問:「有沒有看見什麼?」

  「什麼?」夢蟬抬起臉,一陣茫然。

  「當然是鬼啊!」他漫不經心地拂落袖上雪片,輕描淡寫地說著。「知道為什麼這裡叫赤暮崖嗎?」他頓了頓,沉默了會兒。

  夢蟬直覺地意識到某種恐怖的氛圍撲向她來。果然龐轍嚴回頭,目光炯炯地望著她道:「因為這兒常有赤髮妖出現,尤其是……」在夢蟬惶恐的抽氣聲中,龐轍嚴抬頭觀察了下天色,又覷了她一眼,口氣寒颼颼地道。「尤其是這種大雪夜,最喜歡出來吃人了。」果然看見這笨徒兒大聲地抽氣,一副快就地昏厥的驚駭樣。

  什麼?赤髮妖怪?夢蟬已經嚇得說不出話,只惶恐地睜著一對大眼睛。打心底直涼到腳底,她最怕鬼了,瞬間腦海立即浮現赤髮鬼吃她的模樣。這一想,寒毛全豎了起來。

  龐轍嚴說完,猶泰然自若地斜斜負手睨著她,然後很緩慢、很緩慢地輕聲對她道:「你哭過癮了就回去,師父要走了。」

  「不──」夢蟬駭得立即哭爹喊娘地喊住師父,但見龐轍嚴很冷酷無情的背過身去,正要邁步,想了想,又很可惡的回頭提醒她一句:「記著,看見赤髮鬼要跑快一點啊。」他覷著她,眼裡閃爍著光芒。「反正你會超影式,什麼鬼都追不上你,只要別一緊張又忘了招式就行了。」語畢,掉頭就走。

  「師父!」夢蟬哭喊,環顧四周,登時只覺得陰風慘慘,很有鬼要出現的情勢,她毛骨悚然,背脊一涼就往前撲去。「師父?」想起身追師父,但兩腿一軟,卻跌個死慘。這才發現她坐在地上哭太久了,竟麻得站不起來,她急出了淚,頻頻喊那個風雪中的背影。

  「師父,我怕……你別扔下我啊……師父?師父!」嗚嗚,太恐怖了,四周魅聲魅影地,好不嚇人。她急得用力揉腿兒,想快些追上去,一邊揉一邊啜泣嚷嚷。「師父,別扔下我啊,師父……」師父一定討厭她,才會將她撇下不理。這樣想她哭得更淒慘了,眼淚直噴,嚎啕大哭。「嗚嗚……師父,師父……」

  「嚷這麼大聲是想把所有的鬼招來嗎?」頂上陡然一喝。

  師父?夢蟬抬頭,淚眼汪汪地望著踅返的師父。他一臉嚴肅,眉頭凶狠的皺著,目光炯炯地瞪著她。

  他表情很是凶狠,心底卻為這笨徒兒滿臉的淚痕感到好笑,真夠膽小的!

  夢蟬怕被罵,可是更怕赤髮鬼。想想與其被鬼啃了,倒不如硬著頭皮挨師父罵,是故她啜泣著小小聲地哀求。「師父……你別扔下我,我怕……怕鬼啊!」

  龐轍嚴挑眉,漠然地俯視狀甚狼狽的徒兒,垂眸冷冷道:「若知道怕,下回就別大半夜的胡闖。」方才找不著她時,心底很是擔心,這會兒乘機數落起來。

  「我知道了,師父。」夢蟬抽噎著一邊抹淚。

  龐轍嚴雙臂交疊胸前,肅然道:「起來,跟師父回去。」

  「可是……」夢蟬可憐兮兮地瞅著師父。「可是……可不可以再等一會兒?」她的腿好麻啊,凍得使不上力了。

  龐轍嚴俊臉一沉,眉間凝聚怒氣。「等?」他咆哮。「給你折騰一夜還不夠嗎?」這會兒還要他等?他咬牙冷聲嚇唬她。「要等你自個兒等,等鬼來把你吃了!」說罷掉頭就走。

  「師父?」夢蟬一急起身就追,腿一軟又跌回地上。

  聽見聲響,龐轍嚴轉身,黝黑的眸子打量了她一會兒,緩步踱至她面前。

  看她狼狽的模樣,只淡淡問了一句:「是不是腿麻了?」

  夢蟬低著臉「嗯」了一聲,冷不防師父罵聲劈來。「笨蛋!」這一咆,吼得夢蟬又是一陣哆嗦。

  他氣得想掐死這笨徒,他破口大罵:「你到底在這裡該死的哭多久了?你腦袋裝的是什麼?草包嗎?不知道在雪裡凍久了腿會廢嗎?」

  這會兒,夢蟬被罵得直縮成一團,小腦袋直想找地方藏,忙又道起歉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知道了,嗚嗚……」

  龐轍嚴怒氣衝天地罵完了,但見那晶瑩剔透的淚珠兒一滴兩滴直沿著柳夢寒那秀氣的臉頰落。這小子是水做的嗎,怎會有那麼多眼淚可以掉?他歎氣,扯落身上大袍,拋至她身上。

  肩上陡然一暖,夢蟬驚愕地抬起臉,看師父一臉嚴肅,她摟著袍子鼻尖一酸。「師父?」

  龐轍嚴仰頭,觀察風勢,忽然背對著她蹲下。

  「上來吧!」他作勢要背她。沒見過哪個師父像他這麼辛苦,一天到晚背徒兒的。他等著,久久未見柳夢蟬上來,只聽得背後她畏畏縮縮、拖拖拉拉支吾著──

  「可是師父……這樣太對不住你了……我一會兒應該就可以……」

  龐轍嚴回首,口中白霧一冽,噴氣道:「再囉唆我就把你從赤暮崖踹下去。上來!」夢蟬趕緊跳上師父的背,環住了師父頸子。「是,我上來、我上來了。」

  厚重的黑色大袍罩著夢蟬小小身子,一併也罩住兩人。

  袍外冷風撲朔,袍內極之溫暖,龐轍嚴健碩的身體透出的體溫暖著夢蟬。

  她被凍麻了的身子一靠上師父厚實的肩膀就暖了,龐轍嚴一路沉默地在大雪紛飛中行走,厚厚積雪對他行走的步伐似乎毫無阻礙,他依舊俐落地大步行走。透過厚袍一角窺去,四下是白茫茫一片,彷彿只剩下她和師父兩人,在這個寂靜雪夜,趴在師父寬闊的肩頭,夢蟬忽然好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永遠永遠地留在這一夜,這一夜師父的肩頭好暖。

  終於返回住處,龐轍嚴鬆手放她下來。夢蟬揪著袍子滑下那一片寬背,忽聽嘶地一聲,龐轍嚴回首,正好看見大袍被撕了一道縫,柳夢蟬則是瞠目結舌,驚慌失措地抓著裂開的那一角,一臉狼狽震驚。

  「我……糟糕……」她手忙腳亂檢視著裂縫,連忙道歉。「我太不小心了,可能是勾到什麼了,我……我會補好的,雖然裂得挺大的,可是……」

  龐轍嚴垂眸,只拍拍她的頭。「進來吧!」他轉身大步跨進屋內。

  夢蟬抓著那厚袍,忙跟進去,猶喋喋不休地保證著。「我會縫好它的,師父對不起啊,師父……」

  那裂了大縫的袍子著實給夢蟬出了難題,料子十分厚硬,加上她本就笨拙的技術,雖然她很努力地縫綴,卻補得奇醜無比,醜得不敢還師父,只好偷空就纏著賀小銀。

  「小銀──」她抱著師父的袍子指著那裂縫。「你女紅好不好?教我怎麼縫行嗎?」夢蟬尷尬地道。「我縫了幾次,很醜。」

  小銀坐在炕邊,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又低頭心事重重地繼續喝她的茶。

  「小銀?」夢蟬哀求著。

  但見賀小銀起身撇下她,沒好氣的丟下一句:「少煩我!」

  翌日,小銀失蹤了。

  跟著,夏雷鋒也鬱鬱寡歡地向師父告辭。

  柳夢蟬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夏雷鋒離開那天,彷彿變了個人,眼神非常憂悒,一點都不似平常那玩世不恭的大少爺模樣,他就這麼憂鬱地下山了。

  冬季,白雪皚皚的麒麟山只剩下她和師父。

  這夜,彷彿特別冷,夢蟬拎著煮好的熱茶給師父,順便將那好不容易才縫綴好的袍子還他。雖然還是縫得不大完美,但她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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