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龐轍嚴看著她嘔出積水。
夢蟬咳得半死,幾乎要暈厥過去。龐轍嚴伸手將她攬到自己身上,倏地抱她起身,回頭對滿臉驚愕的夏雷鋒囑咐道:「你和小銀趕回去燒一鍋薑湯。」
夏雷鋒應聲抓住小銀就溜了。好險!看來師父沒發現是小銀幹的好事。
柳夢蟬被師父抱在雄臂間,師父的身子和她一般濕透,她的唇瓣彷彿還留有他炙熱唇溫,少女心扉悸動著,只覺得恍恍惚惚的,師父吻她?師父吻了她!
龐轍嚴沉默抱著她疾步穿越密林。
她怔忡好一會兒,仰頭,陽光艷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師父……」她紅著臉,感動的輕聲說一句:「師父,你對我真好。」這樣奮不顧身救她,她好感動。
想起這小子有斷袖之癖,龐轍嚴冷冷地說道:「換作別人我亦如此,你不要胡想。」他低頭道,忽而一怔,怎麼搞的?這小子又是淚眼汪汪。
換作別人我亦如此!是啊,師父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夢蟬咬咬唇瓣,可怎麼聽見這話她竟傷心不已?
龐轍嚴注視她異常緋紅的臉色。「哪兒還不舒服?」伸手覆上她額頭。「該不會發寒了。」許是這柳夢寒笨手笨腳,自己也就特別擔心他。
柳夢蟬別開臉去,內疚地道:「師父……我老是給您添麻煩……」她不安地說。「對不起。」
「知道就好。」龐轍嚴忽地哂然一笑。「奇怪了,你怎麼會掉進潭裡?」
夢蟬仰望師父,水盈盈的一對麗眸映在他炯炯眸底。「我看魚啊……」她傻呼呼地說。「師父,昨日你說,如果是水底魚,為什麼非要成為天上鳥?」她不大確定。「我想了一天,方才看了好一會兒魚……師父,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是一隻水底游泳的魚,就不要逼自己成為天上會飛的鳥?是這個意思嗎?」
龐轍嚴注視懷中人兒,他揚眉,有些不敢相信地嚷道:「你花了一天想這句話?」
「是啊。」她抿抿唇很認真地眨眨眼。「是這樣嗎?我說對了嗎?」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花一天才搞懂?龐轍嚴又氣又好笑地瞪她一眼。「是是是,你完全說對了。」這小子資質真是差得可以。
夢蟬又問:「可是……」她猶豫地。
龐轍嚴低頭,目光炯炯地望著她。「怎麼,還有疑問?」
「師父……」
她喚這聲「師父」的語氣,柔柔地,頂無辜又可憐兮兮地,總是叫龐轍嚴沒來由的心軟,他歎氣。「又怎麼?」
夢蟬抿了抿唇,這才怯怯地問:「我不知道我適合什麼,好像沒有什麼是我擅長的。我既不是水底魚也難成天上鳥,師父……我好像什麼都做不好,師父……」她難過得又紅了眼眶。
「一定有什麼是你擅長的,你只要找出它來就行了。」他溫柔地望著這個蒼白瘦小的徒兒。「人活著就是為實現自己的理想,沒有理想的人只能茫然地活著,漫無目地隨波逐流,草草率率虛度一生。夢寒,你有什麼夢想?你希望過什麼樣的生活?」他微笑。「你該好好想想,不該活得這麼茫然。」
龐轍嚴移開視線重新邁開步伐,這一剎,柳夢蟬安躺於師父溫暖的懷抱間,這一剎,她發現她的夢想竟是希望可以永遠和這麼溫柔的師父在一起──可是,那怎麼可能呢?這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以她現在柳夢寒的身份,她怎麼喜歡師父?
何況她肩上還有爹娘的寄望,她來這兒只是為了代替弟弟上擂台……
可我是柳夢蟬啊!──
那一直任人安排、乖巧認命的心竟叛逆地激動起來。她淒然轉過臉,臉兒貼在師父肩膊上,回望山徑泥地沿路留下的濕漬,耳畔蟬鳴大放。
「師父,」她忽然問一句。「你喜歡蟬兒嗎?」
「蟬?」龐轍嚴愣了愣,低道:「挺喜歡牠們充滿力量的叫聲。」
那你喜歡我嗎?夢蟬在心底低問。
回答她的是蕭瑟秋風和淒厲蟬鳴。
夢蟬的眼眸黯了,她的心意要怎麼傳遞出去?
蟬兒破殼後,可以放聲鳴叫;然而她卻只能隱身在柳夢寒的身份底下,如同泥底幼蟬,究竟何時她才能鑽出地表,追求屬於她的人生?
待在龐轍嚴如山一般健碩雄偉的身旁,她等著羽化的一天,她也想發出屬於自己真實的聲音。真實的將自己的情感傳遞出去……
第三章
換上乾淨的衣服,夢蟬躺在床鋪上。
夏雷鋒陪著賀小銀端薑湯進來。趁著師父離開,夏雷鋒忙著給小銀脫罪。
「快快快,把薑湯喝了,這可是小銀特地幫你煮的。」
柳夢蟬捧著薑湯。「好燙啊!」
「我給你吹吹。」夏雷鋒慇勤地搶過碗。「寒弟──」他笑瞇瞇地。「你沒事吧?」他的口氣出奇溫柔和善。
奇哉怪哉,這夏雷鋒怎地?忽然這樣關心起她來了。夢蟬望著他。「我、沒──哈啾、事!」她打了個噴嚏,又打了個冷顫,看來可不像沒事。
夏雷鋒趕緊把薑湯丟給小銀。「喂。」他打量著柳夢蟬,見她臉色紅得異常,看來不妙。「你該不會這樣就發燒了吧?不過跌進水裡一下子而已,你身子不會這麼……」
「哈啾!」夢蟬揉揉眼睛。「好冷喔!」她摟緊身上被子,又打了個冷顫,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小銀。」夏雷鋒眼一凜,急呼。
「幹麼啦!」小銀還在為夏雷鋒的大驚小怪生氣。
「你快看看這小子是不是發燒了?」
小銀伸手摸摸柳夢蟬的額頭,然後她抽回手,漂亮的臉兒還是沒什麼表情。
「怎樣?」夏雷鋒扯扯小銀袖子。「有沒有發燒?」
「是滿燙的。」
夏雷鋒忍不住對柳夢蟬劈頭就罵。「你這小子身子怎麼這麼差?」
「嘎?」夢蟬被他突來的一喝嚇得摟緊被子,一臉錯愕,跟著忽然記起──「啊!對了──」她問夏雷鋒。「是你還是小銀把我踹進潭裡的?」
嘎!夏雷鋒狠抽了口氣。他他他他他……他知道自己是被踹下去的?
「你……沒跟師父告狀吧?」他瞪著柳夢蟬。
夢蟬卻只是一臉不解地道:「幹麼踹我啊?」是她無意間又做了啥事惹著他了嗎?。
「呵呵呵呵呵……」夏雷鋒冒冷汗,搜索著合理的說法,絕對不能讓小銀認罪。「這個嘛……那個嘛……嗯……嗯……」
賀小銀推開夏雷鋒。「我踹的。」她爽快俐落一句,順手將薑湯遞給夢蟬。
「你閉嘴──」夏雷鋒拽住小銀臂彎,就要將她拉走。「你別亂說!」
賀小銀倒是泰然自若地直直望住柳夢蟬,清清楚楚道:「我幫你製造機會接近師父。」她美麗的眸子亮起,聲音卻冷得似冰。「你很高興吧?」說著,細細柳眉一挑。
「呵呵呵……」夢蟬望著眼前這個一臉冷冰冰的賀小銀,被她那晶燦燦的眼兒瞧得頭皮發麻。「嗯……下次……不用這麼積極啦!」差點要害死她了。「多……多謝你一番好意。」被賀小銀那犀利的目光瞪著,夢蟬心底不自覺就發寒,只好忙著不停道謝。
小銀揚眉。「知道感激就好。」她說得理直氣肚。
「是是是。」夢蟬下意識地也答得頂自然。「謝謝,謝謝。」彷彿真受了多大恩情似地。
這是什麼情況?夏雷鋒看小銀說得義正辭嚴,又看柳夢蟬畏畏縮縮直應著,這這這……這什麼跟什麼啊,兩個活寶!
沒見過把人踹進潭底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荒謬的是,這個柳夢寒也真是奇葩,還說謝謝呢。喝喝!夏雷鋒翻個白眼,倒只有他一個人瞎緊張,為著小銀淌了一身冷汗,真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小銀倒是和柳夢蟬聊起來。「怎樣,師父吻你刺不刺激?你很高興吧?嘴對嘴是什麼感覺?」
夢蟬臉一紅差點打翻手裡的薑湯,雙腮熱辣,左顧右盼裝傻起來。「嗯……這個這個……嗯……那個那個……」給小銀這麼一提醒,她腦門頓時充血,尷尬得不知所云。那可是她的初吻啊,雖然不怎麼浪漫,也是貨真價實、千真萬確、扎扎實實的嘴貼著嘴,霎時她唇瓣彷彿又熱了。
「小銀!」夏雷鋒為小銀大膽的言辭頭痛。「你是不是女人,說話這麼直接。」可一想到那麼冷酷的師父為了救徒兒竟吻個男人,他看了看柳夢蟬那一臉呆相,忍唆不禁笑了出來,也跟著追問:「是啊是啊,寒弟,怎樣,什麼滋味啊?」
「薑湯喝了沒?」低沉的嗓音響起,夏雷鋒駭得立即斂住笑容。
「師父。」他嘿嘿笑,拉著小銀閃一邊去。
龐轍嚴跨步進來,一見柳夢蟬緋紅的臉色,不禁皺眉。他走近床畔,俯視她。
「該不會這樣就病了吧?」他說著大手覆上她的額頭──好燙!龐轍嚴皺眉斂容,和夏雷鋒說出同樣的話。「你身子怎麼這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