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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單飛雪

  老總管適時地繞進書房幫龐轍嚴添茶水。「大師兄歇會兒吧,看你累的。」

  龐轍嚴下顎抵靠在合握的指關節上,瞇眼思量。「我實在想不通……」他始終覺得不對勁。

  老總管擱下茶壺。「怎麼啦?」

  「龐門武功招式複雜,詭譎難測,亦不曾外傳,為什麼焰合堂能創出克制龐門路術的拳法?」

  「或許是找了什麼高人吧。」老曹刻意輕描淡寫一句。冷靜!千萬冷靜!

  龐轍嚴黑眸上望,老總管一陣頭皮發麻。龐轍嚴緩緩問他:「這陣子可有將哪本秘籍出借?」

  「怎麼可能?」老曹搖頭,一臉堅定。「您是知道的,咱秘籍管得特嚴,平時還加大鎖哩,怎麼可能借人啊?除了門主和師娘就您可以調閱了,這秘籍是絕不可能外借的,這點您大可放心。」

  「嗯。」龐轍嚴拂去書冊上的灰塵。這些拿回去,順便把刀譜一十二冊全拿來。」

  「我這就給您拿去。」老總管聽命,將桌上幾本冊子收齊了環在臂間,才轉身便聽見龐轍嚴驀地開口。

  「等等。」龐轍嚴緩緩起身。「我跟你去拿。」

  老曹身子一緊,沒回頭只頓了一下。「那好,我拿鑰匙去。」

  路上,龐轍嚴和他閒聊起來。「聽師父說你年底要回老家了。」

  「是啊,都這把年紀要回去養老嘍。」老曹抹抹汗,越抹汗淌得越多。給焰合堂謄的天字譜還沒取回,他暗暗祈禱龐轍嚴不會發現。只一本譜子,他不可能會發現吧?

  鹿轍嚴朝他微笑。「老家還有什麼人?」

  「不就一個舅子,沒啥好提的。」

  「明兒定要師父撥一筆銀子供你養老。」

  「這怎麼成?」他臉紅脖子粗急急推卻。「誰不知道我曹老淡泊名利兩袖清風,這些年您夠照顧我了,這銀子我不可以拿,不行啊,拿了可要天打雷劈的。」當然不拿,他要的可是一大筆一大筆的金銀珠寶。

  看他急切的模樣,龐轍嚴朗聲大笑,停在經閣前,等他拿鑰匙開鎖。

  門緩緩推開,這裡是龐門禁地,裡頭昏暗,擺著幾個巨大的櫃子,櫃內全是成套成套龐門師祖傳下的武術精華。

  龐轍嚴隨手取下幾本翻閱,老總管不著痕跡地擋在少了天字劍譜的櫃子前。他緊張地絞緊雙手,沉默地等著龐轍嚴挑出一本一本刀譜,這房裡悶熱,他滿頭大汗。

  終於龐轍嚴挑中幾本拳譜,轉身對他笑道:「行了,我們走吧!」

  「哎!」太好了,老總管暗暗鬆了好大一口氣。他接過譜子將門拉開,龐轍嚴緩步出來,要跨出門檻時,眼角餘光恍若打量到什麼,他停步,側身凝視角落那格櫃子。

  「天字譜呢?」那一排書鬆了些,的確是少了一本。

  老總管猛地心一緊。「ㄟ?什麼?」老總管踱返書房望著那一櫃。「還真少了一本!」他力持鎮定,低身佯裝著搜尋起來。「會不會掉哪去了,我找找……」

  龐轍嚴趨步過去。「有嗎?」

  「唉呀!」老總管趴在櫃底往裡頭瞧。「在這兒呢,真見鬼了!」他作勢去撈,臉則向著龐轍嚴笑望著,忽然他眼一瞠。「構著了!」

  龐轍嚴俯身見老總管慢慢抽出手。

  老總管小聲地說:「這不就是……」驀地在龐轍嚴來不及響應前,他忽地抽手襲出一冽迷香。

  「你?」龐轍嚴退身不及已著了道,登時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片矇矓。糟了!是迷香,他身子一傾,軟軟倒下。

  老總管掩住鼻子等迷香散去,片刻後他揚揚袖子抖掉灰塵。

  他趨前俯視昏倒的龐轍嚴。「誰要你這麼多事?少一本秘籍都給您發現了,嗟!」他踢踢龐轍嚴龐大的身子。「這會兒你不是叫我難做嗎?我不殺你都不行了,是不是?唉!」他歎氣。「您這是害我為難啊,大師兄……」他低頭抽出龐轍嚴隨身佩戴的彎刀,銀芒登時映亮他的臉。

  老總管半彎身子,雙手合握刀把,將刀口子對準龐轍嚴頸子。「您別怪我啊……我也是被你逼的嘛?是不?」他屏住呼吸,閉上眼,一鼓作氣將刀劈下──

  鏗鏘一聲!

  沒有預期中的鮮血,老總管恐懼地睜眼,發現刀勢劈偏了,刀子沒入龐轍嚴頸邊地板。

  雖然沒劈中,可他已經雙手顫得握不穩刀,老總管索性扔了刀子,目露凶光深吸口氣,彷彿下了重大決定似的,他瞪住昏迷的龐轍嚴,然後俐落而果斷地狠狠跩下腰帶,他將腰帶在兩手間奮力一扯,發出「咻」的一聲,迅速將它纏上龐轍嚴頸子,接著雙手奮力將腰帶一絞,昏迷中的龐轍嚴因被扼斷了呼吸,痛苦地擰起眉頭,並發出氣悶的聲音,老總管聽見那痛楚的聲音,忽然將腰帶一鬆,蒙住臉。

  「喔不、不!」他反手抵著額頭搖頭抽氣。「我下不了手,這太殘忍了……」他沒法親手殺他。

  老總管望著外頭昏黃的天色,迷香只有五個時辰的藥效,他必須快點殺他滅口。一旦武功高強的龐轍嚴醒來,他就死定了!老總管蒙住頭,他不想親手殺死龐轍嚴,那讓他覺得自己真的變成十惡不赦的壞人,而其實他只是愛財。

  老總管望著龐轍嚴,昏迷中的他看起來依然充滿危險。老總管瞇起眼睛,他望著天色思及離龐府不遠的海,算算時間正逢退潮之際,他想了個辦法,可以殺了龐轍嚴,而他又不會有太強烈的罪惡感。

  他找來一條特製的麻繩,然後將雙手插到龐轍嚴兩腋之下,小心地將他拖出藏經閣。幸而這裡是禁地,只要他從後院離開時小心點,應該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龐轍嚴帶出府邸。

  天空浮雲流動,暈黃的夕照自雲層流瀉而下。

  柳夢蟬獨自在後院練著早上師父教她的劍式,簡單的幾個動作她練了一下午還是無法流暢地連貫起來,當她試著劈下前方頂上樹葉時,梧桐樹前方走廊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閃過。

  咦!那不是老總管嗎?夢蟬收起劍式,那黑影移動過來,這才發現他倒退走著,正拖著的好像是……師父?師父!

  夢蟬看總管一路左顧右盼,好似不想叫人發現的模樣。

  隔著樹影,夢蟬看得不大清楚。師父幹啥要讓人拖著走勒?她揉揉鼻子,偏頭想了想,又揉了揉腦袋,就是想不出師父為什麼要讓老總管拖在地上,沒道理啊?

  老總管將龐轍嚴越拖越遠,夢蟬傻傻地看他將師父拖出了後院小門。

  忽然用力拍了一下額頭,唉呀,她明白啦!

  嗯,師父肯定是在練什麼絕世奇功,他早上不是說要去研究幾門功夫嗎?一定是這樣,龐門裡的人都怪怪的,還是別去打擾師父了。她深吸口氣,泰然自若地再次提劍練習劍式。她朝空中擊出幾劍,始終心神不寧無法專心。到底是什麼功夫要這樣神秘兮兮地讓總管倒拖著他走?

  終於,夢蟬克制不住好奇,使出超影式偷偷追出去。

  她隔著一段距離無聲無息地跟著,跟到了海邊,躲在一塊大石後頭,看老總管將師父放下,以坐姿綁在一塊岩石前,他將麻繩牢牢繞了一圈又一圈。

  夢蟬困惑了,為什麼綁住師父?莫非不是練功!她緊張起來,他要害師父嗎?正當夢蟬心生疑慮之際,赫然見老總管抱住龐師父,很溫和親切地似在和師父說話,並且拍拍師父肩膀──那模樣又不像要害師父,他們在說什麼啊?

  老總管附在龐轍嚴耳邊,很內疚地道:「大師兄,唉!我這都是不得已,至少,在昏迷中讓海水淹死,應該不至於太痛苦。」然後他退身抬頭望望天色,打量日光。嗯,再一個時辰應該就開始漲潮。老曹最後一次向大師兄抱拳行禮,恭恭敬敬地退身,然後轉身離開。

  夢蟬忙閃入石後。看樣子,老總管的確在幫師父練什麼奇功。

  她坐在岸邊,背靠巨石不禁合掌讚歎。

  「師父果然就是師父,功夫已經這麼厲害了,還要為了練功這麼辛苦地讓人綁在石前。」她嘖嘖嘖地撫著下巴揣測。「師父一定是在練什麼內功,然後要運氣破繩而出。」夢蟬轉身趴在石頭上,只露出兩隻骨碌碌的眼睛偷覷遠處的師父,她一臉崇拜,等著看他用神力「破繩而出」。

  她默默陪著師父練功,天色漸漸昏暗。海水慢慢漲潮,晚風徐徐,溫度開始降低。夢蟬打了個呵欠,海邊很冷。她揉揉鼻子,看潮水淹過師父的腿,奇怪,師父怎麼還不破繩而出?

  夢蟬開始不安地一會兒搔頭,一會兒摳摳手臂,海邊蚊子多,叮紅她手臂。不過她還是耐心地等著,師父為了練功這麼辛苦,她這麼默默陪他也覺得挺浪漫的。

  又過去半刻,天空轉成暗藍,臉頰忽然一滴濕意,夢蟬仰頭,看見細細雨絲密密落下。

  糟糕,要下雨了,空中瀰漫著潮濕味,師父沒帶傘呢!她眨眨眼,又望向師父,這時海水已經漲至他腰際,夢蟬開始忍不住焦慮地步出巨石踱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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