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她覺得自己笑得有點僵硬。
「為了助興,她事先服了點『東西』,可惜我遲到了。」關河接過她手中的小叉子,切下一口起士蛋糕送入嘴裡。嗯!好吃,難怪她每天非來上一碟不可。
「結果?」日暖的語氣開始謹慎起來。
「結果,」他愉悅地把剩下的蛋糕都吃掉。「等遲到兩個小時的我趕回公司,她已經不得不將就那位走錯會議室的課長,替自己滅掉一身火。」
現場一片沉靜,日暖慢慢把掉下來的下巴合上。
「最後呢?」
「最後,她嫁給那位課長,四年之內幫他生了三個小孩,過著幸福快樂的婚姻生活,同時放話給全公司,叫我以後走在路上不要被她堵到!」
嗤嗤嗤嗤嗤——她趴在咖啡桌上,笑到全身發抖。天哪!這該算可憐的他,或是可憐的美女?或者最可憐的是那位課長!
「我從學生時期開始,類似的事件便層出不窮,但是直到這一次事件發生後,我終於決定自己受夠了。」他穩定地啜口咖啡。
她終於收住笑聲,把眼角的淚水拭去。「所以你便開始走『復古路線』?」
他點了點頭。「起碼之後不會再有一堆女人認為我『經驗豐富、技巧高超』,足夠擔任她們的『啟蒙恩師』。」
「那你是嗎?」在她能管住自己的舌頭之前,問題已自動蹦出來。
「嗯?」他挑了挑眉。
「咳,沒事,我……我去忙了!你喝完咖啡趕快走吧!」她搶過桌上的空碟,轉頭就走。
一隻鐵臂攫住她。
迎上她的是一雙意志堅定的眼眸,眸心卻深不可測,彷彿盤捲著全世界最神秘的漩渦,不住地誘惑人往下跳。
他要吻她了嗎?像上回在醫院的庭園裡,她以為他會吻上她一樣?她說不出自己是期待還是害怕,意識彷彿被蒙上一屆朦朧的面紗。
他的手指撫上她的秀頰,指尖仍殘留著馬克杯的熱度,還有一種淡淡的咖啡香,溫溫甜甜又苦苦的……一種很初戀的感覺。
某個經過的路人吹出一聲口哨,打破了兩人的膠著。
「啊。」她猛然退後一步,緊緊按住唇。
明明什麼事都沒發生,她卻覺得他彷彿真的吻上她一樣。
「應付你應該綽綽有餘了。」關河似笑非笑地把平光眼鏡戴上。
紅頰燒灼得更加鮮艷,她又羞又急。又被他佔上風了,真是可惡!
他拿起雜誌和外套,悠然離開。
「喂,等一下。」
「嗯?」他回頭挑起右眉。這個男人喜歡用眉毛說話!
「我待會兒可不可以上樓借用你們公司的影印機?我有幾份傳單想印一印。」她的詢問帶著一層薄嗔。實在很不甘心被他佔了便宜,還有求於他。
「可以,本棟十一樓,別走錯了?」
「咦?你公司不是在對面嗎?」她訝異地眨了眨眼。
「你回來上工的前一天我就換工作了。」
「你們老闆甘心放你走?」
「我是簽約制的僱員,約滿了不再續,自然便走成了。」他淡淡地說。
「可是你才剛上班不久,我就跑過去借用公物,會不會很不好意思?」她追上去問。
「老闆說可以。」他捲起雜誌,敲了她前額一下。
噢!她撫著額頭,又被他佔便宜,又被他打,她又不是芭比娃娃。
望著他夾在臂彎的風衣,她故意學他那日叮嚀自己的口吻——
「先生,風衣呀,還是不要上漿比較好。」
※ ※ ※
經過幾日的觀察,日暖發現,土帥哥還是有市場的。
不過這也難怪。現代女子,個個精得像什麼似的,外貌體面與否固然重要,更在意的是男人的銀行存款。只要麥克麥克的聲音夠響,長相放一點水也無所謂。
更何況他的裝扮土歸土,卻高頭大馬,氣度威嚴,東加西扣也有個八十分以上;若再把眼鏡摘下來,那就更不得了了,鐵定直接衝破表。
從她借用影印機的這幾天以來,每日平均有三個以上的女職員會藉故過來攀談,試探她與「關副總」的交情。
關副總今年幾歲了?
她沒問。
副總家裡有哪些人?
她不曉得。
你是副總的女朋友嗎?
這一點最尷尬,可她還是老實的回答:不是。
他們之間確實有一層朦朧而曖昧的氣氛,但那又算得上什麼?她不是沒談過戀愛,那種摟摟抱抱、沒事交換幾個含情脈脈的視線、在星月下允諾一輩子癡心不悔的傻事,她都做過。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初見面就可以上床的性解放時期,他們連個吻都沒有發生過,算得上哪門子男女朋友?。
「哼,當男人最好了,隨便丟幾記眼神、幾個吻或幾隻精子出去,其他的都不用他們負責,連煩惱都不必。」她越想越覺得鬱悶。
印好傳單,她搭電梯下一樓,卻想起自己把原稿給忘在影印機上,只好再跑回電梯前,等著上樓。
電梯門即將關上之前,一隻手及時伸進來,把電梯門扳開。
「抱歉。」後進來的人向她點個頭。
嘩……帥哥!超級帥哥!日暖看得張口結舌,心頭小鹿亂撞。
後進來的人體格健朗挺拔,一身曬成古銅色的皮膚,配上過分雪白的牙齒,頭髮比小平頭長一點點,穿著帥氣的飛行夾克;眼尾幾撇長期曝曬在風沙烈日下所產生的小細紋,更增添他煥發的風采。
這人看起來就像好萊塢電影上英俊的職業軍人,純然的陽剛,百分之百的男人味。出現在文明的都市商業大樓裡,猶如懶散的虎走入人群。
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日暖縮在角落,芳心怦怦跳。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雖然她沒有染指人家的野心,不過能多看幾眼帥哥總是好的。
上帝啊,讓電梯故障吧!我不會怪你的。
頭頂上的燈光閃爍幾下,電梯猛力晃兩下,陡然停住。
啊?現在是怎樣?有求必應的時間到了嗎?
「該死……」酷哥低咒一聲。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弄的!不關我的事!」她飛快澄清。
酷哥莫名其妙地回頭看她一眼。他當然知道電梯故障不是她的責任。
備用電力已經點亮緊急照明,可是電梯仍然沒有啟動的跡象。兩個人對看幾秒,酷哥開始抬頭檢查天花板的逃生出口。
「我們只要按下緊急電鈴就行了,現在是上班時間,警衛隨時會上來救我們出去。」她親自示範,把號碼面板上的紅色按鈕摁下去。「最多十分鐘就會有人來放我們出去了。」
「十分鐘?」酷哥終於開口——真是非常悅耳的男低音,再挑了挑眉——真是非常帥的黑眉。
一陣細微的手機鈴聲從他的夾克口袋傳出來。
「正好,你趕快告訴朋友我們被困在大樓的電梯裡。」她連忙說。
酷哥不理她,逕自接了電話,「喂?我正要上來。我人在電梯裡。好,我馬上到。再五分鐘。」
五分鐘?
酷哥收了線,走到角落,稍微挺了挺身,就翻開頭上的逃生口掀板。他的動作靈巧得驚人,尤其相對於他如此碩大的塊頭。
也沒看他怎麼助躍,他人一攀,已經把自己撐上電梯天花板。
「你要不要來?」黝黑的俊臉從逃生口冒出來。
「呃……我們是不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比較好。我是說,警衛如果衝上來,發現電梯裡沒人,他們可能會有失落感……」日暖被他迅捷的應變方式唬得忐忑不安。
「好,那你留在裡面慢慢等。」俊臉消失。
「等一下等一下!」這人不會真的打算把她一個人仍在故障的電梯裡吧?她急了。
俊臉再度從逃生口冒出來。「嗯?」
「那個,嗯……咳咳,那就麻煩你了。」她再百般不情願,也只能走到通道底下,伸出雙手希望他助一臂之力。
酷哥幾乎沒花多少力氣就把她提到電梯上方。
一進入電梯甬道,日暖便膽怯了。
暗黑的空間通天直上,看不出還有幾層樓高,陰涼的風滴溜溜盤旋著,呼嘯在四面八方;從電梯邊緣看下去,一式暗黑直落無間之處,同樣看不到底。她不禁打個冷顫。
酷哥四下望了一圈,似乎在牆上看到某種指示。
「我們現在位於十樓與十一樓之間,來吧!這裡有梯子,只要往上爬幾步就到十一樓了。」
「好……好。」
酷哥如猿猴一般,矯健俐落,爬到一半會停下來等她。好不容易爬到十一樓的電梯外門,時間才過去一、兩分鐘,對她而言卻像永恆一般。
酷哥從口袋裡掏出瑞士刀,用力插進門扇縫隙間,使勁把門拆開。一時之間,十一樓的明光流洩進暗黑裡,隱隱約約的人聲,走路聲,電話與傳真機的細響,將人味兒帶入陰閉的甬道內。
「我看見一道光……」她感動到幾乎流淚。
「對,我也聽見天使在唱歌。」酷哥率先跳到走廊上,再回頭拉住她背心,像提袋子一樣把她揪進光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