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她挑挑眉,無聲打pass。
換一下位子。阿美擠眉弄眼。
日暖往斜一瞄,翻了個白眼。原來如此!
喂,喂。輪到她在桌子底下蹭關河的腳。
關河挑了挑眉。
把眼鏡戴上!她擠眉弄眼。
關河淡淡看她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真討厭,她不想換位子啊,這裡離主菜近,離她最愛的涼拌菜也近,天時地利人和。她瞄一眼阿美興致勃勃的模樣。
好吧,尤其是「人和」這一項。她喜歡坐在他旁邊,更排斥阿美眼底的那抹熱切。
另一側的pass又踩過來了。
日暖驀地惱火,用力往他腳上一蹬。
「小暖!」江夫人輕呼。「你踩我做什麼?」
「啊?呃……我……我覺得腳癢癢的,不小心跺到你。」
可惡的傢伙,居然臨時抽腿!
她用陰涼的眼神謀殺他,他恍若無視。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在阿美虎視耽耽的逼視下,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
「阿美,我要和小湯他們聊天,我們換個位子。」你給我記住!她瞪關河一記。
阿美心滿意足地坐到帥哥身邊來。
原來如此,這下子關河總算知道她打了半天的pass是為了哪樁。
這女人以為他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嗎?憑著幾聲咿咿啊啊的低哼,和幾下頓足,就能猜到她的心意?他啼笑皆非。
她起身的那一刻,身邊的位子變得好空蕩。
後來,即使阿美坐下來了,那空蕩蕩的感覺仍然殘留著。
一桌子年輕人又開始熱烈談笑起來,她的距離與他拉開,彷彿隔著一座龐大的不周山,笑與鬧都離他迢迢的。
關河安靜地吃東西,偶爾回答幾句她母親的垂問,和阿美過度熱切的自我介紹。
隱隱然,他彷彿感覺自己被流放到邊疆去。
※ ※ ※
日暖找到新的發傳單受害者。
不是輪班的老闆娘——老闆娘多數時間仍然待在家裡烤蛋糕和帶小朋友。
不是剛回國的老闆——老闆大人度完小假,又出國忙他「國際和平團」的事了。
當然也不是關河——其實她自己私下想過,好歹關河是堂堂副總,被她拖到大街上發傳單,像什麼話?如果能找到其他人幫忙,當然是最好的。
最後是他公司裡的一位工程師自告奮勇幫忙。這些人時常來小咖啡屋光顧,已經變成老主顧,一聽說她每天需要義工幫忙發十分鐘的傳單,立刻有人挺身而出。
反正副總看起來同她挺熟的,即使抓到同仁翹班,不看僧面看佛面,應該也會睜隻眼閉只眼。
上午十點半,熟悉的長影出現在收銀台前。
「關河,坐啊。」笑容仍然那樣甜,她轉頭去調四桌客人點的卡布奇諾。
他站在原地,一雙眼深思地飄向外頭那個發傳單的人影。
「怎麼不坐?你今天要換不同口味的咖啡嗎?」
他的視線從帷幕外落回她身上,然後搖搖頭,自動走向老位子去。
「喂,你最近好像怪怪的。」咖啡在五分鐘內送到他桌上。
「你想太多了。」他不置可否,開始喝咖啡看雜誌。
日暖多打量了他一會兒。
表面上看起來,他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樣,她卻感覺到有一些奇怪的事正在發——或者該說,有某種親近的感覺正在消失。他彷彿變回兩人初識時的那個男人,一身冷漠疏離,與她隔得遠遠的,而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會是她想太多了嗎?
她靈機一動,鑽回收銀台裡,窸窸窣窣地講了一通電話。後援部隊在兩分鐘內趕到。
「日暖,暖暖,小暖,我來看你了。」四樓貿易公司的專員——王承先笑嘻嘻地站在收銀台前。
謝啦。日暖對他眨眨眼,唇角的甜笑完全斂住,換上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客倌想喝點什麼?」
「幹嘛一大早就臉臭臭的,誰惹你生氣了?」
「沒。」她要死不活地應道。
「我們公司幾個同事今天晚上要去V-mix唱歌,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不會唱歌。」
「來嘛,我們唱完歌還要去Room18跳舞。」
「我不會跳舞。」她不耐煩地做個手勢,「不好意思,後面有人要點餐。」
王承先連忙讓出空位來。她處理完新客人需要的餐飲,又回到收銀台後面。
「不然我們到薰pub喝酒?」王承先不屈不撓。
「我不會喝酒。」
「不然到陽明山上吃土雞看夜景?」
「我怕冷。」
「有沒有搞錯,怕冷?大熱天的,連半夜都會讓人中暑,你還怕冷?」被拒多次,王某人的口氣開始轉壞。
日暖終於放下正在整理的發票,一副忍著氣的模樣回他。
「好,那就是我怕中暑,行了吧?」眼睛瞄向關河的桌位,看看惡客上門,他有什麼反應,還會不會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啥?他怎麼不在位子上?
她緊張地四處看,原來他走到角落去講手機了,真是可惡!虧她還找了一位愛慕者來試探他呢!
「你很莫名其妙耶!約了你大小姐這麼多次,沒有一次成功的!我是看在大家同一棟大樓工作,沒事幫你介紹一點朋友,做個業績,你在擺什麼架子?」王承先放大聲音。
Cut!Cut!日暖用食指劃劃脖子,對他做出中場暫停的指示。
王承先左右一看,壓低聲音問:「喂,我剛才是問真的,晚上去唱歌吧?」
「我剛才也是回真的,我不會唱歌。」日暖的聲音同樣細。
「那喝酒呢?」
「我也不會喝酒。」
「看夜景?」
「我會中暑。」她白他一眼。
「搞什麼!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這次生氣就是真的了。
日暖的心情已經不太好,被他一逼,恰北北的天性當場爆發。
「你知道世界上最差勁的男人是什麼樣子嗎?就是約不到女人,就什麼惡言惡語都搬出來的臭男人!別說我本來就對你不感興趣,即使真的有一絲絲好感,現在也對閣下興致全消了!」
王承先一頭霧水。現在到底是怎樣?還在演戲或者認真的?
算了,當做還在演好了。
「你說什麼鬼話!」他故意探過收銀台,想抓她的手臂。
「喂!你幹什麼?」一聲大喝引來周圍無數道眼光。
關河,你終於來了……呃,為什麼是那個幫她發傳單的工程師?
雖然落難的公主大有自救的本事,可是白馬王子也不用過得太安逸吧?難得有機會讓他表現呢!
「你是什麼人?」王承先一喝。
「我是江小姐的朋友!」工程師從大門口跑過來。「大庭廣眾之下,你對人家女孩子拉拉扯扯的,像什麼話?」
日暖和公司裡的人素來交好,更有可能是未來的副總夫人,他當然要乘機護駕,好好表現一番。
四面八方開始投來譴責目光。
喂,再這樣下去我會出名,以後很難在這棟大樓混說!王承先向她打個pass,她點點頭,兩個人各自斂氣收功。
「哼!你不賞臉就算了,以後你這裡少了我們公司的客人,不要怪我。」他丟下一句退場詞兒,正待忿忿然轉身而去。「喂,那個陽明山……」臨走前猶想再掙扎一下。
「沒空!」日暖從嘴縫迸出話來。
王某人黯然而去。
「發生了什麼事?」關河大步走過來。
方纔他專心在說電話,隱約只聽到某處有喧鬧聲,等收了線才發現有人來鬧她的場。
「沒事沒事,剛才有一位受挫的追求者鬧事,我和江小姐把他打發掉了。」工程師不忘為自己邀功一下。關河瞄他一眼,工程師嚥了口口水。「咳咳,我先上樓去,不打擾你們了,兩位慢慢聊。」
快溜!
日暖轉到收銀台更裡面去磨咖啡豆,不理他。
小混混都走了,他現在才來有什麼用?難道他不知道,遲來的王子就和遲來的正義一樣可悲?
對,她在使性子。她是女人,女人可以使性子,日內瓦公約有說。
「過來。」他不需要提高嗓音,話裡自有一股威儀。
日暖又氣又怨,還是乖乖走到他面前去。
關河細細審視她,確定她沒有受到傷害。
「下次再有人來鬧事,記得叫我。」
「叫你有什麼用?你人在現場,不也是分身乏術?」她白他一眼。「我有朋友會幫我應付,不必麻煩你!」
她氣呼呼地拿起水壺,鑽出去替每桌的客人添水。
朋友嗎?關河的視線望向工程師消失的方向。
或許她說得對,她並不是非要他不可!
第六章
江日暖徹徹底底被惹毛了!
她敲下鐵門旁的按鈕,悠揚的門鈴聲對於降低她的火氣沒有任何幫助,完美的空調系統也於事無補。
當一個女人想要發火的時候,生人最好迴避。
「可惡的傢伙!你最好有絕佳的理由,不然……」門打開,她和他的嬌客面面相覷。「阿美?你為什麼在這裡?」
「和你一樣,來探望關先生啊。」阿美開門走出來,回頭對送客的關河嬌笑。「關先生,你慢慢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