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淚水梗住。「可……可是他……全身都是血……」
「妳射歪了,全打到旁邊那棵樹上,他是自己跌下樹來,摔暈了。看到了嗎?他的腳還在動!他只是昏過去而已。」關城讓她快速瞟了一眼,就轉回來。
她藏回丈夫胸前,隱隱約約真的看到那個人的右腳一抖一抖地抽搐……
「他……他真的還活著?」她哽咽地問。
「真的,別怕。」關城放開她。「妳過去阿湯那裡,這個人讓我處理。」
阿湯和老尚不知何時已經杵在他們身後,笑著向她招呼。她全身發軟地走過去。
砰!砰!身後兩聲槍響,她整個人彈起來。
「大德呢?」關城已然粘回她背後。
阿湯聳聳肩。
「在這裡。」矮樹叢窸窣作響,不一會兒,一個彪形大漢鑽出來。
大德的肩上扛著一個昏迷的男人。
「衛!」
「逢衛!」
「你在哪裡找到他的?」
所有人全部圍攏。
大德將男人放在樹蔭下。這人看起來已經氣若游絲,衣服破破爛爛的,每一處撕開的部分都沾上了血跡,似乎受到很嚴重的刑求,一張臉也腫成五顏六色的,連原來的長相都看不出來。
但是關城迅速檢查過一遍之後,明顯地放心下來。
「都是皮肉傷,不礙事。」他轉頭交代大德。「你和晶晶先把人帶回村子裡,芮德會替他安排醫療事宜。我和阿湯、老尚再潛回毒蟲的巢裡看看,那兩個美國特務應該還在裡面。」
「可是……」巫晶媚連忙叫道。
「晶晶,聽話!」他強硬命令,完全不容人拒絕。
她露出委屈的神色。
關城輕歎一聲,摸摸她的臉頰。「妳想看的東西都看見了,如果硬要跟上來,不是別人殺妳,就是妳殺別人,妳真的受得了嗎?」
她立刻想起橫屍在不遠處的那個瘦小男人……
「我回去就是了。」她低聲說。
關城鬆了口氣。
「大德粗手粗腳的,什麼事都做不好。回去幫我們好好照顧衛,好嗎?」
「嗯。」她柔順地允諾。
關城向大個子點點頭,大德以著令人難以置信的輕巧動作抱起逢衛。
「跟我來。」他向嫂夫人示意。
巫晶媚再回頭看丈夫一眼,見到他安撫的微笑之後,才死心地跟著鑽入樹叢裡。
「噯噯噯!這年頭當人家老公果真不容易呀!」俏人兒一離開視線,阿湯馬上說起風涼話來。
「可不是嗎?死透了的人還得再殺一次。」老尚隨之而起。
「人家疼老婆嘛!只能怪這位仁兄命不好。」
「嘖嘖嘖,全身被打成蜂窩了,死得真慘。」老尚同情地望著樹下那只倒楣鬼。
「閉嘴。」關城狼狽地瞪他們一眼。
剛才是誰還吵到要離婚的?兩人撇撇嘴。本來皇后要二度踢掉國王,現下看來,國王又得到一個機會翻身。
真是太假了,這對夫妻!
???
情況著實透著詭異。
綁走逢衛一行人的毒梟,有個渾號叫「牙王」,他的大本營位在泰北邊境,負責加工從寮緬一代種植出來的大麻及鴉片,再轉運到泰國其他據點。
牙王雄踞一方已久,勢力雄厚。關城一行人原先就不打算硬碰硬,只想趁黑潛入對方陣營,將人質營救出來。
白天這一趟,原本只是探探路線,順便敷衍一下晶晶——好吧,他是壞人!——晚上他們才打算迷昏她,另行出動。
他們沒料到的是,竟然白天就在叢林裡遇到毒梟的手下。而且這些手下的行動毫無組織,猶如散兵一樣四處亂竄。
老尚趁亂摸到他們大本營外,就在門口的一個崗哨找到逢衛,於是喚來大德負責做粗工,把衛救出來。
現在,衛已經撤救出去,他們三個人潛伏在大本營外的密林中,拿望遠鏡觀看。
一片廢墟。
「這是怎麼回事?」阿湯喃喃道。「有人先掃了牙王的地盤。」
「進去看看。」關城決定。
三人小心翼翼潛進。
山寨裡處處是爆炸過後的殘骸,屋舍焦黑,斷垣殘壁,牙王的手下橫屍滿地。
幾千呎的地盤內,竟然沒有一個活口。
老尚走到一處被炸毀的崗哨前,拾起炸彈的殘餘物。
「土製炸彈,c3型雷管,定時器非常陽春,應該是本地貨。」他檢查完之後扔給關城。「看那些屍體的狀況,爆炸的發生起碼有一、兩天了。」
「c3,星型分佈,設暗軌……這是美國人的慣用手法!」關城沉吟半晌。
「這個鬼地方是被美國人搞得天翻地覆的?那兩個干特務的如果這麼厲害,就不會落到美國政府特地找人救他們出去的地步。」老尚的眉越皺越深。
三個人一路行去,漸漸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沒有太多掙扎的跡象。」關城靜靜道。
幾乎所有的人都是死在房子裡,有人甚至被炸死在床上。也就是說,爆炸發生之前,多數人都睡得不省人事。
來到主屋前,這棟兩層樓的建築物最為慘烈,第二層全炸飛了,一樓也只剩下三分之二的牆面還站著。
「除非所有炸彈在同一時間引爆,否則其他人應該會被驚動才對。」阿湯沉吟半晌。
但是讓各個區域的炸彈一起引爆,需要經過精密的計算,以及人力!又是誰能半夜攻牙王個措手不及呢?
「除非在炸彈爆炸之前,絕大多數的人已經死了。」關城沉聲說。
「這又更詭異,如果死了,那為什麼還要炸毀這個地方?」老尚蹙起眉心。
「煙幕彈?」阿湯猜想。
「去火藥庫看看。」老尚主動提議。
山寨的地形圖早就印在他的腦中,他領在前頭,三個人迅速來到一座半倒的磚房外。
火藥庫裡的槍枝都被炸得歪七扭八,但是完整的形狀還在。
「炸藥事先被取走了。」關城唇角的線條抿緊。
如果火藥庫內還留有炸藥,爆炸效果不會只有如此而已。
方纔在叢林裡遇見的幾支散兵,應該就是劫後倖存的人了。樹倒猢猻散,在這個看錢說話的世界裡,老大既然噶掉了,他們也沒有死守的必要。
「到牢房看看。」關城下指示。
三個人繞到主屋後方,入目情景讓他們一起攢起了眉心。
牢房也被炸得焦黑。土石之間有幾塊斷裂的人體,他們搬開其中一面倒牆,半顆腦袋滾在地上瞪著他們。
一張臉只剩下一半通常很難認出來,可是他們恰好看過這顆腦袋的照片——它屬於那兩位美國特務之一。
關城走上前,用腳尖輕輕一踢,腦袋滾了半圈,露出太陽穴上的那個洞。
「他在爆炸發生之前已經死了。」他緩緩直起身。
「我不懂,」老尚喃喃道。「這些人是誰殺的?又是為了什麼?衛為何能活下來?牙王把他另外囚禁在入口處的監牢,以至於大德一潛到營區外就順手把他救回來。牙王的用意是什麼?」
「這個問題只有他本人能回答。」關城的眼中閃動深思之色。
「我們先離開吧!這個地方太詭異了。」阿湯不適地說。
雖然牙王和他的走狗死有餘辜,但是一口氣看見滿地死人,感覺仍然很不好。
「走。」關城帶頭走出去。
他們開來的第二輛車仍然停在原位。阿湯跳上駕駛座,一行三人駛離這個詭異的秘境。
遠遠接近他們投宿的村落時,三個人的心中打了個突。
黑煙。
裊裊黑煙正從村落上方飄向天空。
「糟糕!」車子加速衝向村莊。
他們來遲了一步。
村內的受損程度不像要塞那麼嚴重,但是仍舊彈痕纍纍。幾戶人家的小孩從窗戶後偷偷探出來,一看見三個怒氣沖沖的大男人開著車衝進村子裡,又嚇得縮回去。
冒出黑煙的主角是一輛撞毀的軍用吉普車,就癱在旅館門口,土牆上還有一排機槍掃射的痕跡。
他們衝回房間裡。大德、衛和晶晶已經不知去向。
「該死!」關城臉色鐵青。
對街的酒吧變成臨時傷病中心,他們闖入時,酒吧老闆的額角兀自汩汩流著血,還在努力幫其他幾名傷患包紮。芮德匆急的纖影也徘徊在其中。一眼望去沒有嚴重的傷亡,但是每個人身上多少都掛了彩。
「關!你們回來了。」老闆幾乎像看見救世主一樣地迎上來。
「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同伴呢?」關城一把揪住他的肩膀。
「啊啊,痛!痛痛痛……」老闆大聲哀號,他連忙放鬆箝握。
「一個鐘頭前,東方那隊游擊軍突然攻過來,在街上四處掃射和搶劫。當時我們正在幫逢衛裹藥,他們看到店裡有一堆醫療用品,連人帶東西全擄走了。」芮德搶上來說。
「你是說尤努的那支游擊軍?」阿湯不敢置信。「那傢伙四年前才被我們教訓得落花流水,他忘記了?」
「我妻子也被他們帶走了?」關城的臉上有一種野蠻的嚴苛。
「你……你的妻子?」芮德瞠目以對。
這就代表是了。
「阿湯,老尚!」他回頭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