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他滿意地拍拍肚子,陽光映出他眼窩下的深青色,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撫那份難以安枕的證據。
心中有一抹柔情流過。
「今天放你一天假,孩子我來帶,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真的嗎?」他一副受寵若驚的神色。
「真的。」她點頭。
「我可以放風多久?」
「隨你高興,晚一點來我那裡接小朋友回家就行了。」
關城綻出大大的微笑。
「好,我晚上來接你們去吃飯。」講這句話時人已經站起來。「大約七點左右。」人已經跨到走道上。「然後我會帶他們回家洗澡。」人已經飛到走道盡頭。「有事打我手機。」人已經飆到大廳旋轉門前。「我會立刻趕回來,拜拜。」消失。
看他逃得跟飛得一樣!她啼笑皆非。
「你們這幾天是不是非常不乖?」問題一定出在這兩隻小鬼頭上。
「哪有?我們什麼都聽爸爸的!」兩個人開始扮無辜。
「那爸爸為什麼看到你們跟看到炸彈一樣?」他看到炸彈說不定還會比較高興。
「我們就是照媽咪說的,凡事配合爸爸,但是爸爸有什麼地方沒做好,就大膽反應給他呀!」誰知道爸爸會每一件事都做不好呢?
「媽咪,爸爸很笨。」兒子同情地說。
她失笑出聲。不行!忍住。
「我這樣交代可不是叫你們調皮搗蛋,故意整爸爸。」她故意板起臉。
「媽咪,我們不會惡整他的,妳放心啦。」
「我們不必惡整,他自己就會出很多狀況了。」兒子附和。
巫晶媚終於笑出來。
「你們這兩個小惡魔!」
???
「芮德,下個星期的任務我無法接了,你趕快找其他人來接替!」
「代替?現在都箭在弦上、即將發射了,你才告訴我另外找人,我上哪兒找去?」芮德怒氣沖沖。
「我知道出爾反爾有違誠信原則,可是我臨時發生一些狀況……唉,一言難盡!總之,以後你若有其他需要我的地方,我願意讓你多抽三成佣金。」他爬梳了下頭髮。
「每一次都這樣嗎?」芮德開始敲算盤。
「你想死嗎?」
還是這副壞脾氣!芮德咕噥。
「什麼事讓你如此苦惱?」
「……我遇上恐怖分子了。」他沉重地歎息。
「真的?哪一路的?」芮德的聲音霎時振奮起來,這可是天大的八卦!
「你不認識。一對姊弟檔。」
姊弟檔?
「德國的維妮卡和她老弟?法國的若瑟西斯姊弟?美國的叛國上校柴克絲和她的中尉弟弟?中東的……不對,中東沒有姊弟檔,還有誰我想想看!」芮德一口氣數出國際間赫赫有名的狠角色。
「不必猜了。亞洲人,新面孔,你絕對不認識他們。」
「亞洲地區有一對姊弟檔在出沒?」這可有趣了,「說說看嘛,大家來聊聊天!」
「你少管閒事!總之他們現在把我困住了,我完全脫不了身,你另外找人接手吧!」
「居然有人困得住你?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關,你需要我派人去救你嗎?我可以算你便宜一點,二十萬美金!把你的所在地告訴我。」哈哈哈,黑羅剎也有落難的時刻,這個消息放出去不知道要震翻多少張椅子,哈哈哈哈!
「不行!他們的首腦和我有很深的淵源,我必須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噢哦,關用這種陰森森的音調說話時,生人勿近。
「咳!既然你陷入非常時期,我也不好再難為你,美國人的案子我另外找人接就是了。」頓了一頓,芮德猶不死心。「關,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我是指去救你的這件事——記得給我一個電話。我敢打賭這個CASE一定有上百隊人馬搶著接。關城耶!鼎鼎大名的關老大被恐怖分子圍堵,多麼有趣的畫面!我保證有一堆人鐵定等不及要……」
把你的電話給掛掉!
關城毫不容情地摔上話筒。
世界恢復安靜。
窗外蟲鳴鳥叫,穿內空調細細輕嗡,一切美好而和平。他深深吸了口氣。啊——自由的滋味無比甜美。
以前一直以為帶小孩是很輕鬆的事,現在才知道,錯!大錯特錯!
每天早起替小孩做早餐,送他們去學校。他們上學期間他要跑超市買菜,買完菜回家拖地、打掃——為什麼兩個小孩就可以把一棟七十餘坪的房子搞得跟伊拉克轟炸現場一樣?接著洗衣服,折衣服!
等這些事做完,差不多中午了,要去接兩個小鬼放學,然後接下來的時間就追在他們身後跑。每天晚上他都是一癱在床上就垮掉。
他發誓,他再也不會認為「家庭主婦」是一份輕鬆寫意的工作了!
「啊!」他舒暢地伸個懶腰。
現在整問房子都是他一個人的,重新當山大王的感覺真好,一個男人真的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坐了五分鐘,看看書房裡的擺設,再看看空空如也的桌上,好像少了點什麼。
「茶。去泡杯茶。」他決定。
泡好極品烏龍,打開音響,悠揚的輕音樂繚繞而出,鎮定他的腦神經,他癱回大皮椅上,合眼品味這份人間極樂。
兩分鐘後,眼皮自動張開。
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音樂。」有了。
「茶。」有了。
「書?」
對了,原來就是少了一本好書。他起身到書櫃前,瞧瞧自個兒家裡找得著什麼書看。
育兒百科?不不不,要找書名沒有「兒」和「童」這兩個字的。
他晃到另一個架子前,「恐懼的總合」、「白宮風暴」……不不不,軍事小說暫時謝絕。
再晃到另一個架子前,有一排粉粉嫩嫩的封面。愛情小說?也好,瞧瞧女人家平時怎麼個羅曼蒂克法,或許能學一、兩招拿去哄晶晶回來。
拿了書,坐定位,端著茶,開始讀。
五分鐘後,他雖然對一個男人的手指和舌頭該如何運用有了更深一層的體認,腦中那份不對勁的感覺依然存在。
「可能是書不好看。」對,換一本。
……該死的!換了五本書之後,他學會了五種新體位,可是依然渾身不對勁。
究竟少了什麼?
「音樂。」有。「茶。」有。「書。」有。「安靜。」絕對有。
……對了,就是太安靜了。
他聆聽空氣中的聲響,除了蟲鳴,鳥叫,音樂,空調,其他寂寂。
他乾脆把音樂調響一點,可感覺仍然不對。
因為少了人的聲音。
烤蛋糕的聲音。玩拼圖的聲音。鬥嘴的聲音。哭鬧的聲音。仲裁的聲音。午睡踢被子的聲音。
一種屬於存在感的「聲音」。它不見了。
「該死……」
他,真的被制約了!
四個人的午茶時光,終究比一個人的自由來得有趣。他向心裡的渴望臣服。
拿起車鑰匙,準備回到那個紛雜的世界裡。門才剛打開——
「老大,我還沒按鈴你就開門了,我們倆有心電感應!」
「哈囉,我們來拜訪你的夢幻城堡了,叨擾、叨擾。」
「剛下機。」
三個高頭大馬的人自動自發地推開門走進來。
「你們?」關城愕然。
「老大,放心,我們都串通好了,絕對不會洩你的底。」老尚壓低聲音說。
「來來來,讓我們好好參觀一下。以前老聽你誇口嫂子有多漂亮,烤的蛋糕有多好吃,兒子女兒有多可愛,我們當然要親眼瞧瞧。」阿湯興高采烈地往客廳裡走。「皇后和小公主呢?」
「還有王子。」大德依然那麼寡言。
「我們把整本旅遊指南都讀爛了,聽說台灣什麼奇奇怪怪的食物都有,我們一定要去逛華西街,喝那個很壯陽的蛇血……」
三個大男人突兀地凝住。
現在是怎樣?家裡沒大人?
超過十件的衣物散佈在各個角落,其中有大人的外套、小孩子的短褲長裙子,還有幾件BVD內衣。垃圾桶裡的垃圾滿出來——幸好沒有異味。茶几上堆滿童書和圖畫筆。
地毯散佈著各種顏色的積木與拼圖,角落的一盆竹被抓成掃把。
這裡不像溫暖的家園或城堡,倒像是主人趕著出門逃難的疫區。
「那個……老大,你家庭不幸福嗎?」阿湯後退三大步,在他耳邊低語。
「或許嫂子最近身體微恙,先休工幾天?哈哈,哈哈。」老尚笑得很尷尬。
「正在大掃除?」連大德都努力想詞兒替他轉。
「你們要來之前為什麼不先通知我一聲?」關城咬牙切齒。
「我們想給你一個驚喜!」阿湯很委屈。
結果「驚」是有了,「喜」還沒到。
「你的小皇后呢?」老尚試探。
「在咖啡屋裡。」他僵硬地回答。
「公主和王子呢?」阿湯接口。
「跟媽媽在一起。」
「為何你一個人在家?」很難得大德說話的字數不是最少的。
「我……我正要出門和他們會合!」
三個大男人交換一眼,互相拉到旁邊去嘰哩咕嚕一陣子。抬起頭看看圈子外的他,再低下頭繼續嘰哩咕嚕。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