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愷梅,你臉色好難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坐在她身畔的同學方璀璨進了教室,忽然發現「鄰居」的眉目寒颼颼的。
她鐵青著臉,不發一詞。
方璀璨的神經向來比升旗 更大條,人家不講,她也不會追問,聳了聳肩坐回椅子上,開始東摸摸西摸摸,等老師來。
「方璀璨,你別理她,她在吃我和我姊姊的醋。」劉若薇回頭喊,試圖擴張自己的權力範圍。
方璀璨一頭霧水的抬起頭。有人在打仗嗎?還是拔河?
情況好像快失去控制了!教室詭異的安靜下來。
「我突然想到……」愷梅突然開口。「前幾天我和我哥哥還談起你們姊妹倆呢!」她慢條斯理的翻開課本,漫不經心的姿態彷彿只是隨口閒聊而已。「你知道他怎麼回答嗎?」
「你一定會故意亂講,我才不要聽!」劉若薇撇開臉,心裡其實好奇個半死。
「他反問我,誰是劉若薇?」滿懷惡意的微笑成為她的唯一表情。
劉氏親衛隊個個瞪大眼晴。
「他根本不記得你。」她陰惻惻的冷笑。
「你亂講!」劉若薇漲紅了小臉。「我姊姊是他的女朋友,他常常來我們家,怎麼可能不認識我,你胡說八道!」
「我哥哥起碼交了五個女朋友,他哪記得住她們的妹妹叫什麼名字。」
「胡說八道!」激憤的淚水湧上劉若薇目眶,公主小姐猛然衝過來,搶起方璀璨桌上的橡皮擦扔彈到她的鼻樑。「冷愷梅最愛撒謊!我要跟老師講,叫老師處罰你!」
愷梅心火上衝,拿起鉛筆盒也飛往劉若薇胸口。「你才是說謊大師。被揭穿了吧?活該!」
先動手的惡人反而因受害者的還擊嚇了一跳。
「你只是嫉妒我!不要臉!冷愷梅最噁心了!」劉若薇突然隔著方璀璨向她扑打過去。
事出突然,她冷不防被甩了一巴掌。
「喂,你怎麼動手打人?」方璀璨正義感當場發作,不暇細想,反手推了始作俑者一把。
劉若薇重心不穩,頓時跌坐在地上,左耳不小心敲撞到桌角。
「啊!」她輕碰一下痛處,慌了手腳。「流血了……方璀璨和冷愷梅把我打得流血了……」
「有人受傷了耶!」幾個膽小的女同學尖叫。
「快去叫老師來!」
級任老師打老遠便聽見有如天下大亂的碰撞聲,趕緊加快腳步,跑進教室裡探個究竟。
「你們造反啦?亂烘烘的吵什麼?上課了為什麼不回座位坐好?」
大人來了!學生們慌慌張張地縮回位子裡去。
「老師……」人群中心傳來細細的哭叫聲。
導師連忙突破重圍,擠進戰事的最前線。「劉若薇,你為什麼坐在地上?」
天之小驕女臀部痛,耳朵痛,胸口痛,面子裡子都痛……諸般疼痛交相夾集。
「冷愷梅和方璀璨欺負我!」心頭的委屈感剎那間決堤。「她們兩個打我一個……嗚……」
* * *
私立華善國民小學素來以管教嚴格出名,尤其訓導主任施行「鐵的紀律、愛的教育」,剛正無私的冷面羅剎相震懾住不知多少學童。平時學生若是做錯事,只要一句「送訓導處」,往往就可以達到充分的警告效果。如果尚需勞動到學童家長前來學校處理,可見事態相當嚴重。
本來,學生打架這種小事件算不上什麼奇聞異事,糟就糟在劉若薇的父親是立法委員,校方招惹不起,只好把後續的處理動作做得明顯一些,以示他們確實有盡心盡力在辦人。
「璀璨和同學打架?」一名三十來歲的清秀少婦杏眼圓睜,彷彿聽聞到火星人入侵的異聞。
「是的,方太太。」訓導主任板起極端凝重的神情。「現場學生全部指證,令嬡夥同另一位女同學推打同班的劉若薇,造成她身上多處淤傷。為了對犯錯同學加以懲戒,請您先帶方璀璨回家,並且嚴加管教。」
「真好。」方太太欣慰的歎了口氣。
「什麼?!」訓導主任萬萬料想不到,打人的惡行竟然換來一句家長的「真好」。
「以前我老是擔心璀璨不慍不火的個性,長大容易吃虧,現在知道她還懂得生氣打人,可見應該還有藥救。」方太太頗感安慰的點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
訓導主任又驚又怒。「方太太,校方的意思是……」
「主任放心,回家之後,我一定會好好和她談談,給她適當的鼓勵。」方太太寬容的拍了拍訓導主任的肩膀。「不耽誤您的時間了。璀璨,咱們回家。」
「好。」方璀璨聳了聳肩,一臉沒事人似的表情,臨出門前瞟給難姊難妹一個眼色——你自求多福啦!
愷梅浮出短暫的笑容,微微點了點頭。
冤孽啊冤孽!訓處主任跌坐回座位,一臉悲慘。就是有這種縱容子女的家長,現今才會師道難為呀!唉……
「冷愷梅。」苗頭指回她身上。「你的家長為何到現在還沒出現?」
她罰站在長木桌前,眼觀鼻,鼻歡心,自從被扭送到訓導處後,她總發言量不超過十句。
「冷愕梅,把頭抬起來!」導師頂高眼鏡框架睥睨她。「主任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
愛將被痛毆,焉有不聲討的道理。
她執意盯住地面。「他們出國了,明天才會回來。」
「那麼剛剛接電話的女士是誰?」
「管家。」她冷淡的道。
訓導主任鐵了心,非得找出冷家的家長出面談談不可。如果學生打架而未受到懲戒的消息傳揚出去,校方在其他家長面前如何站得住腳,服己服人?
「好,那你告訴主任,目前有哪一位親戚長輩可以聯絡得上?」
她傚法悶嘴葫蘆,又不講話了。
「冷愷梅,你別以為爸爸媽媽不在家,老師就不會通知他們你在學校打架鬧事。」導師光火的推了她一把。「你還不快說!」
她踢動腳邊的一團紙屑,斜瞟他們一眼,復又低頭。反正趙太太接到電話一定會設法找人告狀,她怎麼曉得那個歐巴桑會通知誰?
「問你話不回答,這是什麼態度?」訓導主任重捶辦公桌一拳。「陳老師,立刻把她給我送到心理輔導室,叫輔導老師好好開導她,順便讓她寫一份悔過書!」
「是,主任。」導師用力掐了她一記。「跟我來!」老鷹抓小雞般揪著她的臂膀,帶出訓導處。
訓導主任生不到十分鐘悶氣,門口警衛室立刻傳來通報,有一位學生家長冷先生到訪。
好極了!訓導主任振作起鐵面無私的聲威,吩咐警衛放行,一面撥分機要求輔導室的陳老師迅速回返訓導處。
五分鐘後,主任辦公室門外響起輕敵。
「請進。」他清了清威嚴的喉嚨。
陳老師走在前頭,回眸向尚未進入的訪客漾出笑容,感謝對方為她開門的紳士舉動。
「謝謝。」嫣紅的靨容猶如少女見著偶像,渾然不複數分鐘前的晚娘臉。
一個年輕男子跟入,那身高中制服透露出男孩的年齡不出十八歲。
訓導主任在杏壇打轉了幾十年,閱人無數,還真沒見識過摸不出底細的人物,可眼前的年輕男子就是。他眼底的精深銳利,嘴角的世故淺笑,在在強化出不屬於毛頭小子應有的深沉。絕 的女子向來被視為傾城之禍害,而絕俊又深沉的男子,只怕殺傷力猶甚於前者。
「您好。」訪客先投給導師一記醉人的笑,才把目光移轉到訓導主任臉上。「敝姓冷,冷愷群。我的管家撥了通急電,告訴我舍妹在學校惹了一些麻煩。」
「嗯哼。」訓導主任連忙從幾近失態的瞪望中回過神。「冷先生,請坐。臨時勞動您大駕,校方非常的抱歉,不過令妹頑劣不堪,非但闖下大禍,而且一點悔意也沒有,事後又拒絕向被她毆打的女同學致歉,所以校方只好通知家長前來,把學生帶回去好好訓誡。」
「毆打?」他好笑的揚高挺拔的劍眉。那個悶悶鈍鈍的小妮子居然和同學大打出手,這倒是新聞一樁。
「是的,我希望您們能糾正她這種偏差行為。」訓導主任正氣凜然的強調。
秘書端進一杯奉客茶,冷愷群回以一笑,勾魂攝魄的魅力自然而然地散播於空氣間。
「她人呢?」
「冷愷梅同學目前正在心理輔導室接受輔導,並且寫悔過書。」導師的視線水汪汪。
他啜口茶水,好整以暇的長腿在膝蓋處交疊。「哪個小孩子不曾打架生事?舍妹的行為雖然違反校規,讓她接受師長申誡也就夠了,有必要寫悔過菩,送心理輔導室嗎?」
訓導主任胸腔的那口悶氣可真憋得狠了,剛剛送走一個溺愛女兒的母親,轉眼又冒出一個保護欲過度的哥哥。
「冷先生,本校素來以管教嚴格而聞名,校內更不乏知名人士的子女就讀,維護華善國小的優良校譽是我們一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