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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凌淑芬「昨天——不,是前天下午四點,我一看外面的風雨越來越大,而且廣播氣象報告指出,目前正逼近東岸的中度颱風有演變成強烈颱風的趨勢,於是陪幾位工人去工地視察,看看當地土質可不可能形成山崩。」 「山區原本就風大,我們八個人才到不久,整片工地被狂風豪雨吹打得亂石滿天飛。有一個平時裝鋼釘的空木箱被颱風捲到空中,差點打中一名工人的頭顱,我跑過去推開他,自己反倒遭殃。」他苦笑著指了指右臂。「我的手就是被木箱撞斷了。」 「工人們看到了心裡著急,想找塊木板幫我固定住,我看看情況不妙,吩咐大家先回來再說。結果還來不及行動,整片工地挾帶著落沙突然垮下來。 「當時我神智模糊,稍微恢復正常後,發現全身上下被埋得結結實實。而那個木箱也不知是我命中的剋星抑或救星,居然被落石滑沙一推,正好倒扣在我的臉上,讓我有個可以呼吸的空間。 「我在心裡估計一下,裡頭的空氣大概足以提供我四小時的氧氣;如果我利用游泳換氣的方法呼吸,則可以拖上六個小時。可是外而正飛沙走石,而我也不知被埋得多深,等工程隊挖掘到我時,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紫螢的臉色隨著丈夫的每句描述而越來越蒼白,纖弱的手臂環住他的頸項,用力說服自己他當真安然無事、生龍活虎地坐在她身畔。 「嫂子,你快掐死他了。」懷宇趕快提醒她,扁著嘴巴不敢笑,被璀璨瞪了一記結實的青白眼。 鴻宇執起妻子的小手親吻一下,繼續講述他的驚魂記。 「後來箱子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本來快放棄希望了,結果卻發現有人在拉我的腳踝,你們可以想見我當時有多驚訝——原來我被掩埋的地方只是崩塌地點的外轉部分,工程隊才工作了兩個小時就發現我的鞋子和褲管。我是第一個被他們救出來的人,當時差不多是晚上十點。」 「可是,晚上十點正好是他們對外發佈你被活埋的時刻,」紫螢氣皺了彎彎的半月眉。「害我白白擔心了一天一夜。」 「不能怪他們。」鴻宇再度親親她的小手。「等我被送回村裡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大家看著我的眼光和你們今天一樣,以為自己見到鬼了。而當時對外聯繫的網路再度中斷,也無法做任何更正。倒是你們,怎麼來得如此之快?還有,你們是如何上來的?」 懷宇找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好,三言兩語交代他們的超高效率。 做大哥的臉色越聽越難看。 「賀懷宇!」他厲聲喝道。「你明知道紫螢有孕在身,居然還讓她陪著你們長途跋涉,到底是什麼意思?」 懷宇不甘未弱,瞪著眼睛反擊回去。 「喂,大爺,我搞清楚情況好嗎?你家那個小妖女打定主意的事,誰改變得了?連你自己都制不住她了,還敢說我!至於璀璨,人家可是好心跟來幫你安慰妻子的,她都不嫌辛苦,你還喳呼個什麼勁兒?」 兩個女生根本岔不下話,兄弟兩人已經鬥在一起。 「這是他們消除壓力的方法。」紫螢見怪不怪,聳聳肩向璀璨報告。「好了,不要吵,再吵我潑你們硫酸。老公,叫懷宇講那條青蛇的故事給你聽。」 「什麼青蛇?」 他怔了一怔,定定端詳大弟。 懷宇面上突然露出狼狽萬分的表情。 「啊——你倒提醒我了,我還沒道謝呢!」璀璨猛然醒悟,興沖沖地替她的救命恩人大肆宣揚。「來這裡的路上,一條青蛇掉在我的背包上,差點鑽進我衣服裡。結果賀醫師把它引到他手臂上,替我解了圍,實在太勇敢了!我原本以為他也很怕蛇,沒想到——」 「方、璀、璨!」他臉上佈滿怪異的紅潮,沉著嗓門警告她。「過去的事情還提它做什麼?時間不早了,回去睡覺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可是——」她還想多宣揚一些他的善行,卻被他粗魯地拉起來,半推半押著走向臨時為醫療小組騰出來的二樓睡房。 「看看你,襯衫下擺又露出來了。」 「還敢說我,你自己不是一樣狼狽?」 「我只是衣服髒了些,穿著可還是整整齊齊的。」 「你好煩哦!這種時候還有功夫挑剔我的儀容……」 鴻宇呆呆目送他們消失在樓梯轉角。 半晌,回過神來不可思議地凝望妻子。 「懷宇當真替她捉蛇?」他輕聲嚷了出來。「我弟弟賀懷宇?那個看到蚯蚓在路上爬都會繞道的人?」 「沒錯!」紫螢笑得可樂了。 好難得見到她不動如山的老公吃驚成這副德行。 「簡直令人不敢置信。」他的眼光終於回到妻子的俏臉上。「自從懷宇九歲時在我爺爺家後院被一窩小草蛇嚇到以後,他視蛇類猶如致命毒藥。每回我和寰宇有事求他,如果他不肯答應,我們便威脅要抓蛇放進他被窩,他沒有一次不乖乖就範的。沒想到他居然有膽子英雄救美!」 難不成天要下紅雨了? 「所以嘍,你們三兄弟追女朋友的手段最行,難怪我和璀璨、諳霓會被你們騙得毫無招架之力。」 天哪!到底是誰把誰騙得毫無招架之力啊?他啼笑皆非,決定吻住這個得寸進尺的小女人以示「懲罰」。 活該他們兄弟前輩子欠了一屁股債,今生才會遇上三個武功高強的女債主,把他們整治得服服貼貼。 是幸抑或不幸? 他的臉埋進她的萬縷柔絲中,滿足地吸嗅著夾帶雨水、沙塵和洗髮精香味的氣息,心中有了結論—— 或許,真該慶幸他前世欠了她,今生才得以與她相遇。 真的!真的該慶幸—— 第九章 再度回到台北,已經是七天之後的事。 而這段期間,璀璨在反覆思索一個問題——賀懷宇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陸續載走賀鴻宇夫婦和其他傷害者時,山上指揮調度的大權儼然落入他手中。所有事情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妥善的處置。 在她面前,他則完全符合她幻想中暴君始皇應有的形象。他無時無刻不在念她、吼她、指揮她跑東跑西。等她累得半死決定和他翻臉時,他卻又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百忙中不忘提醒她吃飯、喝水、坐下來休息,甚至打個盹兒。 她越來越對他們之間的「交情」感到迷惑——而在迷惑的面紗之下,真正潛藏的感情其實是不安和恐懼。她心知肚明,由於他傾性的緣故,在賀懷宇眼中充其量她只能當個朋友或哥兒們。然而——她對他原本君子之交的情感,卻在逐漸變質當中…… 「真正的愛情其實是不求回報的」,這句話是她所聽過最差勁的空談。愛情無關乎神聖、超然,它也講求投資報酬率。一旦投入資金,總希望擁有相同份量的回饋。她自認為不是品性超凡入聖的賢人;她只是個平平凡凡的小女人,希望意中人對她亦如她對他一般。 而今,平靜了二十四年的心海,竟然為了一位無法回報她心上感情的男子興起波瀾,她幾乎想歇斯底里地大笑出來。 「你在想些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他單手控制方向盤,右手越過排擋桿輕輕貼住她的腿。 他的碰觸令她不自在地蠕動身子。 「沒事,我在想虎克,不曉得它會不會餓著;還有我媽,我一連八天九夜沒有任何消息,她一定很擔心。」原本只為提出來搪塞他的借口,一旦說出來,反而提醒了自己,竟然漏掉這兩件最重要的事。 「令堂的事……你想不想先打個電話回家報平安?」他彎進自家車庫,偌大的引擎聲熄火之後,留下來的餘音在耳道內形成嗡嗡的共鳴。 「不用了,我進去帶虎克直接回家。」她打開車門,步伐一時之間有些紊亂不穩。 他及時在她跌倒之前扶住她,掏出鑰匙開了門,簇擁她進入乾燥溫爽的客廳。 「璀璨——」他強而有力的手臂依然摟住她的纖腰。「我看你今晚別回家了,睡在這裡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她回眸凝視他,眼瞳中蕩漾著複雜的思緒。 「我發現,你雖然老是喜歡支使我,卻常常使我免於做出兩難的選擇。」 「是嗎?」他輕鬆地回答,走進廚房燒水,打算為兩人沏壺甘美微澀的文山包種茶。 「沒錯。」她跟著他走進去。「比如說現在,我很不想回家,卻又不好意思留下來不走,結果你主動叫我在這裡過夜,於是我有了可以不回家的借口,這不是很巧嗎?」 「對啊,好巧。」他漫不經心地應道,扭開瓦斯爐開關。 「另外還有很多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