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躲進銀行要緊。
「不好意思,我的名字恰好榮列這間銀行的貴賓名單,在VIP室裡有專人服務,你請自便吧!跟屁蟲。」他昂著倔傲的下顎睥睨她,舉步邁上門旁的階梯。
「好……我在一樓等你。」她吶吶的,有些氣餒。
系學會最近正在籌備校慶成果展,需要向她這位總務幹部請款,既然跑了一趟銀行,正好讓她利用提款機領取公費。
兩人分頭進行各自的任務。十分鐘後,鄔連環施施然拾級而下二樓的磚紅地毯,大剌剌地等著她過來和自己碰頭。
「屈同學。」驀地,他身後傳來渾厚和煦的叫喚。
鄔連環直覺地停下步伐,回頭打量是哪家男士認識她。
「肯德基上校!」他驚喜地嚷嚷。
活動的肯德基肖像耶!紅通通的蘋果臉,白西裝、白長褲,圓滾滾的脹肚皮,太難得了!台灣的快餐店上哪兒雇來這麼一位如此神似的模特兒公公?連美國本土也難以聘到形象這般吻合的活廣告。
他的童心發作,行進方向登時繞了一百八十度的巨彎,回身拉扯胖公公的雪白美胡。
「好像哦。這位阿公,你出來發傳單碼?鐘點費怎麼算?」
又問人家鐘點費!
「鄔先生!」靈均趕在他得罪人之前,從大不敬的手中搶回校長的尊嚴。
這隻大型變色龍隨時會做出超乎人意料之外的舉動,不防著點不行。
「幹嘛?」鄔連環很莫名其妙。招牌臨時工借人家玩玩有什麼不可以?迪士尼世界裡的白雪公主、米老鼠都還提供遊客合照的服務呢!
「這位先生是我的校、校長。」她迴避著者校長漲紅的圓臉頰。
「哦──」他恍然大悟。「原來『青什麼大學』是由肯德基集團所經營的。」
「你胡說什麼?!」老校長幾乎怒嗆到腦中風。「屈靈均,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
交友不慎哪!
「不、不!呃──」她幾乎慚愧得頭點地。
「錯了,屈小姐新近受聘為我的專屬模特兒。」他向來奉行尊師重道的精神,於是主動回復「員工」師長的質詢。
「亂講。」她何時應允了他的提議來著?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屈同學。」校長清咳一聲,端出長者的身份訓誡道:「學生應該以課業為重,你已經捲入校內最『複雜、神秘』的社團活動,又兼任中文系系學會的總務,似乎不應該再接受其它外務,以免影響了大好的課業前途。」
「不,我、其實──」無數分辯的言詞蜂擁至唇際,卻遇上交通阻塞,害她不曉得從何說起。
「哪種社團活動既『複雜』又『神秘』?」他大惑不解。「替肯德基門市店殺雞?」
「什麼肯德基?本校創立至今,素來秉持著優良辦學的精神,與時下的快餐文化絲毫沒有關聯。」校長慷慨激昂地陳述。
「對對對,校長說得是。」靈均立刻陪笑。「我、我們擋住別人的去路了,還是、各奔前程吧!」
誰曉得再扯下去,這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會牽拖出多少閒話。
「唉,等一下。」鄔連環被她便推向門口,忍不住提出嚴正的抗議。「我想請『肯德基上校』留下他的聯絡電話,我的朋友專門製造商業用人像,需要……」
「別動!」
說時遲、那時快,玻璃門倏然開啟,兩名蒙面大盜迅風也似地閃進來。
「什麼鬼……」鄔連環愕住了。
下個瞬間,一截槍桿子抵上堅硬的胸肌。
「進去!」蒙覆在面罩下的嗓音充滿威脅性。
搶劫。
真的假的?!外景隊在哪裡?還有攝影機和導播呢?
靈均躲在他背後,腦筋暫時面臨當機狀態。
顯然頭殼內一團混沌的受害者不只他們倆,銀行的菜鳥警衛含著半口烏龍茶,在座位上僵住了。
「統統不准動!」
砰砰!兩聲突然爆開的槍響搶得了先機,充分取得銀行人員的全部注意力。
場面在兩秒鐘內爆發成一團混亂。
高低交錯的尖叫聲從四面八方貫徹整棟建築物。其中一名搶匪繳了警衛的械,另位共犯則由背後戳頂著鄔連環的心口,逼迫他們加入聚集在大廳中央的人質堆。
那柄槍真的能打死人!
驚悚的認知鑽進兩人腦門。
「鄔、鄔鄔……」靈均抖著牙唇貼向他強壯的背脊。脆弱的眼映襯著她蒼白的俏容,顯得出奇的無助。
「屈、屈屈屈……」校長大人則魂飛魄散地潛藏在她身後,紅潤的蘋果臉馬上被成黃褐的奇異果。
某位行員悄悄撳下警鈴,保全系統霎時劃開破空的尖哨。
鈴──鈴──
「SHIT!」鄔連環破口大罵。「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只要有你出現的地方,警鈴一定會響!」
「我……」真是非戰之罪!
兩名擒匪明顯地慌張起來。
持左輪手槍的大盜迅速奔近櫃檯,舉著火力強大的致命武器吆喝道:「把現鈔裝進這個麻布袋,快點!再拖拖拉拉的,當心我餵你一顆子彈。」
「你們!」負責看顧人質的搶匪目露凶光,抖開隨身布袋,衝著惶惑不安的人質們大喊:「把你們身上的現金掏出來。」
啥?靈均愣住了。早知如此,她乾脆甭領錢了。
「照著他們的吩咐做。」鄔連環陰沉著俊臉,主動掏出皮夾。
「什麼?你──你不保護女士?」她仿真的英雄救美戲碼登時破滅。
「你發癲哪?他們有槍!」他真想撬開她的頭蓋骨瞧瞧。
「換你們了。」搶匪將微鼓的布袋扔向他們的腳邊。
校長大人面色如土,自動捐獻荷包內的上萬元現鈔。鄔連環也深諳「英雄氣短」的真理──沒事喜歡搶著充英雄的人,通常死得早。
靈均錯愕地看著己方的男士如此輕易就投降,簡直心碎。
怎麼可以?!她背包裡的現款屬於整個系學會,而非自己的私有財產。當初她獲任總務的職位,就應該盡忠職守。這四萬塊裡頭,起碼有兩千四百元是由六位家境清貧的同學所繳交的,更別提其它她尚且不認識的窮學生,而這兩位大哥大,居然扛著槍桿子就想不勞而獲。
不!
即使害怕得雙手發抖,心臟病幾乎發作,她仍然捏緊背包的肩帶,拒絕向惡勢力投降。
「嘿,你!」搶匪的槍口比了比她。
「我、我、我……」她嚥了口唾沫。「我沒、沒錢。」
「屈小妹。」鄔連環沉聲警告她。他為她的生命安全感到憂心。
「給我。」搶匪乾脆動手抓扯她的背包。
「不要!」她死命抱住不放。
「對不起、對不起,這位仁兄,我幫你搞定她。」他適時介入戰爭。「屈靈均,我警告你,立刻把現金交出來。」
「才不!」她的眼眶泛起全然驚懼卻又寧死不屈的珠淚。「這些錢是、是同學的家長、辛辛苦苦賺來的。這兩位大哥如果想、想賺錢,應該去找那些大企業家、大大財團,幹嘛和升斗小民過、過不去?」
「對、對!」
「本來就是。」人質群中渲開贊同的低唉聲。
「拜託你!想要小姐脾氣也挑挑時辰好嗎?」他火大得只差沒暈倒。「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你與其問、問我,不如去問他們。」她怒目而視。「兩位先生,錢、錢重要,還是命、命重要?」
搶匪可給她問住了。若回答「命重要」,那他們幹啥不要命地跑來搶錢?若宣稱「錢重要」,他們又何必趕在警察抵達之前逃命?
「X你娘!」搶匪老羞成怒。「你管我!敬酒不吃吃罰酒。再吵我就送你去見閻王爺!」
「喂!你那邊搞定了沒有?」負責櫃檯的歹徒已經大功告成,溜向出口處招呼同伴。
共犯急了。
「媽的,欠揍!」
啪!一記耳光結結實實地轟歪了她的玉容。
靈均見感頭昏腦脹,兩腳軟綿綿地癱坐在磨石子地板上。啊!好暈!已經夕陽西下了嗎?為何她望出去,儘是一片亮晃晃的星星在旋轉?
「屈同學……」肯德基校長頓時手足無措。
鄔連環身體一僵,不可思議地瞪向歹徒。
「你──打──她?」他遲緩地、一字一字地吐音。「你在我面前打她?」
「拿來!」搶匪不甩他,逕自搶過靈均死命捍衛的財物。
欺人太甚!
鄔連環體內憋忍已久的火山終於爆發。
搶匪彎腰拉取背包的瞬間,他猛然抬起膝蓋,勢力萬鈞地頂向敵人的胃部。
「沒有任何人,可以在我面前,打──我的人!」他咬牙切齒。
「唔!」搶匪沒料到人質竟敢反抗,一時失察,著了他的道兒。
瘦削的體軀當下朝著靈均的地理位置壓下來。
「別別別、別過來!」卡位在兩人之間的背包,形成絕佳的屏障與武器。她反手撩起肩帶往前甩──
「哇!我的媽……」搶匪的下巴中獎,仰頭摔跌出去。
鄔連環順勢踢開他手中的槍枝。
「媽什麼媽?哭你祖母也沒用。」他舉足再補歹徒一記奪命剪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