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踏步殺向袁克殊。
「這個……」繞珍有點抱歉地陪笑。「黑桃大哥,別怪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在是人家看起來比較能打。」
袁克殊啼笑皆非,舉手再敲她一記爆栗。
「你貴姓?」鄔連環不忙追索逃妻,先摸清敵人的斤兩要緊。
「袁。」袁克殊也言簡意骸。
「哦──」他長長地哼了一聲,對方既不姓葉,也不姓屈,自然和小啞巴非關親戚血緣之屬。他的心頭更惱。
「呃,鄔先生,大家……好像有誤會……」繞珍探出腦袋陪笑,方才聲討正義的惡人狀霎時煙消雲散。
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不回答繞珍的問話,逕自伸臂去抓變節的小啞巴。
「姓屈的!」
「啊……」靈均嚇得魂飛天外,不暇細想,一溜煙鑽向表姊夫背後。
然而大後方的位置先給別人占走了,姊妹倆撞成一堆。
鄔連環的鼻孔簡直噴出硫磺味。她──居、然、躲、在、其它男人、背後。
「你給我出來!」震怒的男性之掌再次出袖。
袁克殊橫出手臂,阻止他。
兩雄對決。
四顆眼珠子同時打量彼此的高矮胖瘦,再衡量自身的勝算。
他欣賞這條大漢。袁克殊當場做出判決。
「鄔先生,我是靈均的表姊夫,如果有什麼誤會,大伙不妨敞開來談清楚。」
一聽明白對方的身份,鄔連環稍微息怒了。
「那個小丫頭實在太不知好歹。」他的指責半合著埋怨。「虧我冒著大風大雨收留她,好生伺候她一整夜,結果呢?她早上一起床就沒命地往外逃,連聲『早安、您好、再見』也吭不出來,其不曉得她的禮貌全學到哪裡去了。」
「原來如此。」袁克殊頷首,暫時打住一切評斷。
「亂、亂、亂講!」不依的控訴從人肉碉堡後方飄出來。「是他、他他、他欺負我。」
「誰欺負你了?」鄔連環凶巴巴地大叫。「我可不是那個脫光光、在地上爬來爬去的人!」
「你脫光光在地上爬來爬去?」繞珍脫落的下巴頗有接續不回去的危險。
「我我我、我我……」靈均有口難言,急得秀顏漲紅。「才、才不是那樣。」
「要不然是怎樣?」現在連袁克殊都感到好奇。
「就、就就是……」天呀!教她從何啟齒呢?「反正他、他……他怎麼可以因為女孩子衣、衣著不便,就隨便『那、那那樣』!」
「有道理。」繞珍贊同表妹的觀點。
「這我就沒辦法了,男人的天性嘛!」鄔連環聳了聳肩,尋求另位男性的奧援。「袁兄,您應該可以瞭解吧?若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女人剝得赤條條在咱們面前亂晃,那還無所謂,可是小啞巴既不符合『八竿子打不著』的資格,當時的情況又配准了天時、地利、人和……」
「我瞭解。」袁克殊心有慼慼焉。
「男人和女人的構造本來就有所出入,她們老拿同一套標準來要求我們男人,根本沒道理嘛!」
「說得好。」袁克殊忍不住歎息。「我也跟家裡那口子解釋過好多遍,可女人就是無法領會。」
「唉!」兩個男人居然同病相憐來著。
「喂!」繞珍踹向未婚夫的脛骨。欠揍!
「對不起。」他們好像扯太遠了,袁克殊即刻表示懺悔。
「反正你對我……又沒、沒感情,怎麼可以……」靈均側著半邊羞頰偷睨鄔連環。
「我對你沒感情!」鄔連環哇啦哇啦地嚷嚷起來。「袁兄,你評評理,這女人說話還有良心嗎?」
袁克殊礙於未婚妻的薄面,只能投以同情的眼光,不太好搭腔。
「難、難道不是嗎?」靈均的芳心亮起一盞火花。
變色龍的言下之意,彷彿餘韻未盡……
「算了,這個小白癡沒慧根,咱們別理她。」鄔連環慨然拍了拍同好的寬肩。「走,袁兄,我請你喝一杯,不曉得附近有沒有酒吧?」
即使有,也不會在颱風天的翌日大清早營業。繞珍直想摸出十噸重的大錘子捶傻他們,搞不懂誰才應該榮任「白癡」之名。
袁克殊爽快地發出邀請。「鄔兄如果不介意,不妨進寒舍來喝幾杯,我保存著一瓶干邑珍藏,總是沒機會開瓶。」
「太好了。」哥兒倆肩並著肩,臂勾著臂,居然化干戈為玉帛,打算去共品一盅杯莫停了。
「這……這可奇了。」繞珍搔著困惑的腦袋。
「他、他──每次都這樣。」靈均又覺得委屈。
她壓根兒別期望鄔連環學會體貼和溫柔的真義。
「對了。」鄔連環遠遠走開幾步,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袁兄,電話順便借用一下,我得打電話聯絡警方。家裡那幾個通緝犯還捆在客廳裡喝空氣呢!」
通緝犯!
袁克殊歎為觀止。搞了半天,鄔家大宅窩藏著通緝犯,而他們倆還有心思去玩那些「你欺負我、我欺負你」的把戲。
「表妹,昨兒夜裡有通緝犯騷擾你們,你怎麼沒告訴表姊?」繞珍急呼呼地大叫。
「那……那又不重要……」靈均囁嚅著。
天!
※ ※ ※
青彤大學的美術系館蜂擁成水洩不通的菜市場,一改往常門前冷落車馬稀的蕭條景象。
美術系向來並非熱門系所,因此自創校以來,系大樓頭一遭出現送往迎來的盛況。系主任頂著地中海型的禿頭,感動地接受媒體採訪。
是的,媒體。
各大媒體的藝文版記者群集於校園內,採訪第一手新聞。種種一切,只因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名雕塑家鄔連環終於良心發現,應允了海鳥社的請托,蒞校舉辦座談會,並且將畫壇新秀夏芳絮小姐正式引介給媒體認識。
歷史性的鏡頭,召開於青彤大學。美術系何其有幸呵!
肯德基校長偷了個空,移步往會議廳後台。
演講暨座談會二十分鐘前已經結束,但台下、門外蜂擁的學生依然不肯離去,擠滿了會議廳等待鄔連環現身簽名,遑論如狼似虎的記者群。因此項頂大名的雕塑家和畫壇新銳依然躲在後台,等待人潮散去。
「屈同學。」校長大人紅光滿面地打招呼。
「肯德基……唔!」小夏的驚呼被李子霖一掌摀住。
「校長,您也來啦!」凌某人立刻站出來轉移焦點。
肯德基橫了有眼不識泰山的夏小姐一眼,決定放她一馬。
「海鳥社的成員們果然身手非凡。」老校長清了清喉嚨,進行精神訓話。「這幾個學期以來,你們努力為學校爭得傲人的榮譽,本人至為感激。」
一隻親熱的臂膀突然勾上校長尊貴的肩頭。
「喂,別打官腔了啦!」鄔連環笑咪咪的。「怎樣?有沒有興致擔任我的雕塑模特兒?我保證把你塑造得比正牌肯德基上校更出名。」
「鄔、連環!」靈均趕忙揮開他大不敬的手臂。
老校長的尊嚴有些掛不住。
他……他……真的長得很像肯德基上校嗎?
「各位,我找到一條快捷方式可以溜出會議廳,而且不會驚動任何人。」陽德突然從不知名的角落冒出來。
隊長穩坐在他肩上,顧盼得意。
袁克殊尾隨其後。
「咦?你怎麼來了?」繞珍大為驚異。
「我在校門口等不到你,就知道你一定被人潮困住了。」袁克殊歎氣。「幸好陽德『撿』到我,領著我進來。」
他們約好了今天去珠寶店試戴結婚戒指,結果仍然爽約了。他開始擔心兩人的婚姻是否注定會隨時橫生突發狀況。
「OK,各位,大家隨著陽孔雀前進……對不起,是陽助教。」繞珍看在虞晶秋的金面,立刻改了口。
「然後到後校門口集合,我請大家喝一杯。」凌某人難得心情好,願意破費。
日前為止,她尚未讓三位社員知道,他們已被她出賣了。
出版社最近接獲三本她的新稿,嘿嘿!不好意思,裡頭的男女主角正好由他們三對人馬倆倆配一本,讓姑娘她的荷包豐厚了不少。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偶爾花點小錢回饋給她的男女主角們也是應該的。
「肯德基,一起來吧?」鄔連環單單對老校長感興趣。
「既然如此……」肯德基校長端正嚴肅地清了清喉嚨。「好吧!我應該下地親民,多多巡視人間疾苦。」
「少來。」鄔連環曖昧兮兮地頂了頂他的肩膀。「其實你早就想死了跟著我們年輕人一起悶騷狂歡,對不對?」
「鄔、鄔──」靈均拿他沒辦法。「對校長要尊敬一點。」
「走羅!」陽德吆喝一聲。
眾人魚貫踏上偷溜的旅途。
「我們的戒指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試戴?」袁克殊湊到未婚妻耳畔輕問。
「不急啦!」那枚戒指又不能拿來兌現,因此繞珍興趣缺缺。
「校長,您覺得海鳥社適不適合擴大編製?」凌某人興匆匆地徵詢意見。
「只要你們的收費標準再調低一些些,應該沒問題。」校長領首應允。
「夏小姐,你這個星期天有沒有空?」李子霖開始不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