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他仍然未雨綢繆地考慮到自己。
她默默打量變色龍垂涎的饞相,嘴角噙著一抹隱隱約約的笑意。
「吃呀!」鄔連環將面倒進保麗龍碗,老實不客氣地吃喝起來。
「好吧!我答應你。」靈均忽然開口。
「啊?」一口麵條剛塞進三分之一。
「我答應當你的模特兒。」她搶過筷子,輪到自已大快朵頤。
「真的假的?」鄔連環質疑著臨時降下的好運道。「沒有交換條件?」
她秀氣地嚼著寬麵條,搖搖頭。
「不反悔?」他很多慮。
「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我很大方的。」她淺啜一口牛肉湯,依然給予肯定的答覆。
「停停停!你別期望我會良心發現,日後自動答應你演講的委託。」他把醜話說在前頭。
「我還不至於如此天真。」她翻了個白眼。
「那好。」鄔連環大樂,忽然抽手捏碰她細緻優雅的鼻尖。「乖孩子!」
「喂!」靈均嚇了一跳。
「緊張什麼?」衛生箸再度移回他掌中。「才摸摸鼻子而已,你就緊張得像個什麼似的,那以後怎麼辦?」
這個問題很曖昧。
她嗆了一口熱湯,差點污染了雅潔的辦公桌。
羞赧的紅嫣不爭氣地佈滿容顏。
反正她總是扯不贏他。
第八章
十月的台灣,詭異地襲來一卷遲到的颱風。
氣象主播任立渝操著專業而冷靜的口吻,在螢光幕方格內討論颱風未來二十四小時的行進方向、強弱等級,以及預計登陸台灣的時間。
其實,中午之前強風的肆虐半徑距離北台灣仍有近百公里,怎知隨著時間的流轉,直至晚上七點半,天色已然全黑,怒吼的狂風與驟雨合集為火力強大的軍隊,拍擊在落地玻璃窗上,砰砰的異響顯得格外驚人,有若隨時會震裂成碎片。
靈均坐困於深坑的鄔宅愁城,蹙著柳葉眉觀覷窗外的變色乾坤。
「怎麼辦?」下午出門時,氣象報告猶信誓旦旦地保證,颱風應該會在入夜之後才開始發威的。
「看樣子,你今天是回不去羅。」兩條結實的臂膀突然從身後探出來,抵住她正前方的晶瑩玻璃。
「喝……」她小小地驚跳一下。
嚇死人,他怎麼忽然貼過來?靈均嬌縮在他肉軀圈成的牢籠內,不自在地輕蠕著。
「拜託你別老是表現得像一隻受驚老鼠好不好?」懊惱的鼻息吹拂向她的雲鬢。
「那、那你就別偷偷摸摸地溜上來。」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她總覺得暴風雨之夜與他獨處,氣氛相較於平常時候,似乎多出幾分詭異的味道……
太親密了,她想。在風雨中互助扶持的場景適合發生在親人或情侶身上,而非像他們這樣什麼都不是的「朋友」。
「小夏應該來不及在雨勢加大之前趕回來了。」鄔連環咋舌發出評論。「也好,她與那條大呆狗留在市區老家,我才能獲得一個晚上的清靜。」
他幹嘛還不把手臂收回去?靈均滿心期盼能低頭鑽出他的圍困,卻不願表現得太刻意。這尾變色龍若果知曉自己令她侷促不安,一定會變本加厲地逗弄她。
「我還以為你、你會覺得寂寞難耐呢!」靈均吶吶的。
話一出口,她就想奪門而出。天!原本故意講出來調侃他以減輕空氣壓力的言詞,到頭來卻似煞了浸過檸檬汁,酸溜溜的。堂堂鄔連環豈會放過糗弄她的大好良機?
果不其然,暖熱如火的體溫貼上她的背脊,兩副軀魄的距離由半臂寬縮短為零。
「怎麼會呢?」曖昧的低喃聲,如泣如訴地傾洩入她的耳中。「我今晚有了你,哪裡還顧得了其它女人,你說是嗎?親愛的。」
靈均的雞皮疙瘩一顆顆鑽出粉膚。
「別、別、別鬧了。」她扳開錮鎖著自己的鐵臂,趁著防護罩出現縫隙之前趕緊溜竄到安全地帶。「我先打通電話回家報平安。」
「報什麼平安?」懶洋洋的挑逗追逐著她的纖背。「告訴令尊和令堂你的貞操安全無虞,日前為止尚未被姓鄔的老不修侵犯嗎?」
「你的嘴、嘴巴放乾淨一點。」她回首啐道。
鄔連環隔著整座客廳的長度,好整以暇地打量他的小模特兒。
因為疾風迅雨的緣故,山區的電壓失去穩定性,屋內的照明設備偶爾會閃爍著時明時暗的燈花。她妍秀娟好的容顏也跟著一亮一睹,反而生動了起來。
屈靈均當然是美麗的,這點無庸置疑。然而初遇的那一陣子,他之所以嫌棄她,是因為她的美缺乏活色生香的神韻。換言之,美則美矣,卻如水墨國畫裡的古典仕女,精細優柔得太呆板。
奇怪的是,短短幾周之別,她的風采氣質全然變了,感覺起來靈動有神。他最愛貪看她的輕顰淺笑,甚至動起肝火來斥責他的晚娘相──真是糟糕!他發覺自己養成太習慣視線範圍內有她。
「……好,我知道了,你們也小心一點,再見。」靈均結束乖女兒的義務,輕輕擱回話筒。
啪吱!室內的燈光驟然全滅。
「啊……」她勉強收住詫叫到一半的嬌嚷。
「別吵,只是停電而已。」他的衣裾在黑暗中擦出聲響。
「你在哪裡?」她克制不了嗓腔中膽怯的抖音。「我……我……我什麼都看不見。屋子裡有沒有手電筒?蠟蠟、蠟燭呢?……鄔連環?鄔連環?」
他到哪裡去了?怎麼轉眼消失無蹤?他該不會扔下她,自個兒溜了吧?
生著薄繭的熱掌突然從黑暗中探出來。
「啊!」這下子她的尖叫真的爆出喉嚨。下一秒鐘,察覺自己被攬進一副暖熱而熟稔的胸懷。
「吵什麼吵?難道屋子裡還會有第三個人嗎?笨笨的小啞巴。」這男人就是有法子以最粗魯的口吻搭配他最溫柔的舉措。
「好……好黑……」她感到全然的無助。
「廢話!亮晃晃的,哪像停電該有的樣子?」
靈均突然發現懷抱著她的體溫正在往外移動。
「你要去哪裡?」慌亂的問話已經聽得出哭音。她反射動作,立刻圈住他的頸項。
「找手電筒。」他既好氣又好笑。「你這樣抱著人,教我怎麼走路?停電有這麼可怕嗎?」
「我對你家的地理環境又不熟悉……」山區內專門出產魑魅魍魎,誰曉得她會不會半途撞到什麼原本不存在的「東西」。「我……我拉著你的衣角好了。」
鄔連環無奈,只得攜美帶眷地潛向廚房。
在小夏半年前住進來之前,他的別墅已經五年沒讓人使用過,也不曉得那位脫線房客有沒有準備電池、手電筒。
答案是──沒有。
他上上下下搜遍了,僅僅摸出一截兩公分的細長蠟燭。
「找到了沒有?電池夠不夠?我們必須打開收音機才行……鄔連環,你出點聲音嘛!我很怕──」偌大的黑暗空間唯剩她的抖音與淒厲的風聲。
鄔連環尋找照明用具的任務宣告失敗,心裡已經很氣惱,還得應付她的嘰哩呱啦。
「閉嘴!你再囉唆,我就唱歌!」
這個威脅太恐怖了。靈均立刻噤聲。
打火機的紅焰點燃燭芯。她呆呆迎視一抹指甲大小的火花。
「這是什麼?」他該不會打算以這根先天不良、後天失調的小蠟燭矇混過關吧?
「一百燭光的太陽燈。」鄔連環忍不住好笑。她瞪著圓眼睛的模樣恍如在控訴他虐待兒童。「好啦!這根蠟燭是咱們的僅存財產,請你省吃儉用。上樓吧!」
「幹什麼?」她深怕落了單,立刻揪緊他的衣擺。
「趁燭火燒光之前衝個澡,否則今晚就要摸黑洗澎澎了,屆時如果洗錯了部位怎麼辦?」他故意擠眉弄眼。
靈均沒工夫計較他的葷素不禁,匆匆跟上二樓。
「可是,你把蠟蠟、蠟燭擺進浴室裡,那那,我在外頭怎麼辦?」她的語氣很可憐。
「不然你跟我進浴室好了。」他無所謂地聳了聳碩肩,踅進主臥室裡。
「鄔、鄔、鄔連環!」靈均漲紅了頰顏,死瞪著他。
大方而悠哉的男主人準備好換洗衣物,哼著小曲兒轉向相連的盥洗間。
「浴室的蓮蓬頭另外以毛玻璃隔成小空間,愛來不來隨便你。」他作勢要關上浴室門。「對了,如果烏漆麻黑之中有什麼『怪東西』出現,只要尖叫一聲,我盡量趕出來拯救你。」
「哇!」來不及等到怪東西出現,靈均已經先驚叫出來。
緊要關頭,顧不得年輕女性的矜持。她三大步沖跨進浴室,連體育課的百米小考也及不上此刻的敏捷。
「這才乖。」他很滿意她的配合度。
靈均眼睜睜瞧著他曖昧兮兮地剝光衣服,僅剩一條沒啥遮蔽作用的底褲,拚命提醒自己,姓鄔的故意將她誰進尷尬臉紅的處境,她會著了他的道才有鬼。
話說回來,他肌肉塊壘的程度並不遜於表姊夫,八成是出自長期搬運沉重素材的鍛煉。
噢!她臉紅了,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