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哪!氣哪!她的溫柔文靜、秀雅婉約,一旦遇上魔高數十丈的變色龍,馬上化為危險搖擺的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仇」!
她恨他!雖然她並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恨些什麼,還有,她何來的資格仇視他的舊情人。
「我再也不要……」
「理你了?」他扁起了唇批評。「NO,NO,NO!我已經聽過這句老掉牙,麻煩你多研發幾句『烏魯木齊』之流的新產品。」
「你──」靈均皮相底下的火山已經烈焚至極盡,燒到最高點。「你你你……算了,和一尾爬爬、爬蟲類計較,不是英雄好漢。」
彷彿庭院的男女之戰尚嫌不夠精采似的。
哩啪啦,轟隆嘩喇──
平地爆起一聲響雷,兩位「戲水專家」同時停下對吵的聖戰,焦點放在主屋內難以名之的騷動。
「汪!汪汪!」
犬吠聲?
靈均的秋眸霎時睜凸了兩倍。
鄔宅裡豢養著一隻狗!方纔那些個鐘頭它藏躲在第幾度空間?
「嘶──喵嗚!」隊長淒厲慘烈的尖叫隨之加進大合鳴。
「隊長。」她忙不迭跳出水池。
護貓行動,開始!
「該死!大呆。」鄔連環也奪寶不落人後,穿著濕漉漉的休閒褲上岸,然而他迫待拯救的口標卻是自己的心血結晶。
「鄔、連、環!」小夏扯直喉嚨,為這首交響曲唱出女高音焦躁的樂章。「快點來呀!大呆掙脫了繩圈,衝進屋子──噢!不,大呆,不要……」
「要」字的餘音依舊刺激著震撼的空氣分子,可惜──
嘩喇喇的碎裂聲響起,當場言明了已經不容否認的惡兆。
「我的塑模!」鄔連環的魂魄從牙關間飛竄至天外。他幾個大步飛跨到主屋出入口,但另一品種的動物快了他一步,搶先閃出大門。
「喵嗚──」隊長厲叫著巴黏住他的五官。
一人一貓迅速交手兩個回合。結局終了,使蠻勁的人獲得桂冠。隊長被一隻充滿惡意的巨靈掌硬生生「拔」下,隨手甩到天不吐去。
「鄔連環!」隊長的監護人氣急敗壞,恰好盛接住棄貓的拋物線落點。
「鄔你媽個頭!如果我的寶貝胚模被那只瘟貓摔壞,你們倆的皮就給老子繃緊一點。」咻地一瞥,他大爺已然消失於門內。
她完全不敢置信,這痞子竟是兩秒鐘前猶想溫存貪吻她的男主角。
「天哪──」慘絕人寰的痛吼果然不負眾望地嚷起。「我的『手』、我的『頭』!全部斷成兩截!外加幾堆土屑!屈靈均,馬上將那頭瘋貓給我交出來!」
「你、你你──」濕沁骨子裡的嬌軀刮進主屋,也不甘示弱。「你活該!『隊長』是無無、無辜的,誰教你沒告訴我屋屋屋裡有狗狗!」
肇事的雄犬眼見主人們紛紛冒出頭捉贓,一溜煙立即賊竄出現場,狗影也尋不著一尾。
「我又不是算命仙,難道還早八百年前算準你會提一隻瘟貓來討命!」他旋風般地從工作室飆出來,溫熱的氣息直撲向她的跟前。
「可、可是,是你自己說,貓咪交給夏小、小姐看住,沒問題的,你你你、你怎麼解釋隊長面臨生命危險的、的意外?」無論如何,她絕不能任隊長在自己的羽翼下受到損傷。
鄔連環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想屠殺瘟貓,或者乾脆連她一起毀屍滅跡。
她竟敢狡辯!
「那頭衰貓,送到我手裡,才算面臨真正的生、命、危、險。」牙根幾乎被他咬得寸寸斷絕。
「對、不、起。」她揚高傲岸的鼻端。「你一輩子也染指不了隊、長。」
SORRY,姑娘走人了。靈均三兩下收拾好隊長的小窩。
「等一下。」鄔連環暴怒地扯住她的纖臂。「你想幹什麼?不守信用呀?距離咱們約定好的三小時才過了一半。」
「嘶──」隊長囂張地齜咧兩排陰森森的白牙。
「SHIT!」他觸電般地鬆脫五指龍爪。
結巴鼠懷抱笨小貓,果然符合「貓鼠同眠、狼狼為奸」的真理。
「後會無期。」
砰!厚重的木門甩回它險些沒對準的門框。
他既氣愕又困擾。
「搞啥鬼?」女人!早該瞭解仁義禮智信在她們身上起不了大用的。
「人家已經退庭啦。」從頭到尾,最失職的主角正是小夏小姐,而她冷眼旁觀的表情顯然絲毫不覺愧疚。
男人被修理嘛!不看白不看,難得鄔連環那臉吃鱉的狼狙相有機會讓健全的第三者日睹。
「都是你!明天再不把大呆送回給夏先生,當心我冬令進補就吃狗肉爐。」
租賃合約上明明規定禁止豢養寵物,暫寄的也不成!
「那好,大呆起碼仍剩幾個月可活,夠了。」她兀自幸災樂禍。
鄔連環鼓漲的皮球撐不過十秒鐘,登時洩了氣。
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拿那個小啞巴來說,她的壞脾氣可非一分一秒之內產生的,方才在水池裡,她還賞了他好一頓豐盛的排頭哩!
他只好向敵方陣營不恥下問。
「小夏,你猜猜看,屈家小啞巴是不是生理期不適?」對男人而言,這是唯一可以解釋雌性生物脾氣惡劣的原因。
「鄔連環?我只有一個結論。」小夏只能搖頭歎氣。
「你說說看。」女人談女人,觀點應該比他準確。
「當年我和你分手,還真是分對了。」
第六章
「黑桃兄,這條新聞夠優。」繞珍蹺高兩條二郎腿。
袁克殊家的大理石茶几,一如海鳥社社辦的會議桌,任勞任怨地接納她NIKE鞋底的灰沙,服行它千百年來無法抗換的牢役。
基本上,期待這位大姑娘奉行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儀態守則,不如設壇祈求天下早日大同,還來得快一些,袁克殊早已放棄將她塑造成嬌貴纖弱的淑女。
「你又發現新大陸了?」清逸的俊顏被計算機螢光幕映成青白調,潛心研究著精心設計的機器人模型,打算為英國公司再賺一筆營收。
在繞珍大學未畢業之前,他勢必得將就歐洲與台灣兩地趕場的飛人生涯。
人生以趕圖為目的,這倒和凌某人的趕稿苦難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聽。」社長大人朗誦著社會版角落的小方塊。「本月七日下午涉及銀行搶案的嫌犯之一張阿生坦承,過去四個月以來大台北地區的十六起持械搶劫,系他與哥哥張阿先合力犯案,昨日警方正式宣佈搜證完畢,將張阿生移送地檢署偵辦,並加強緝拿在逃的共犯張阿先──這姓張的痞子不就是表妹瞎蒙到的死耗子嗎?」
「嘿,小姐,你的語氣似乎對貴社副社長存有種族歧視哦!」袁克殊分出一隻眼睛發射笑譴的目光。
「幹嘛還歧視呢?」繞珍哼笑一聲。「本姑娘壓根兒從沒看好她。」
並非她有意挖偏愛的小表妹牆腳,實在是理想敵不過現實,以靈均習慣性畏怯的根底,冀望那位「MISS 小駝鳥」順利成就反共復國大業,未免有違她崇尚實際的趨旋光性。
「大夥兒等著看吧!」袁克殊秉持著公平正義的原則。「你沒聽過狗急跳牆嗎?人的潛能往往在最逼緊的時刻,才會剎那間釋放出來。聰慧的小靈均一旦卯起了勁,應該會誓死堅持到底,奮勇拔得終點的標竿……」
「表姊。」說曹操,曹操到。靈均勻細的嗓音從大門口飄進客廳。
「這麼神准?」繞珍頓時對未婚夫的預知能力欽佩得五體投地。「表妹,門沒鎖,自己進來。」
淡雅的雲白色裙裾漾帶著一股清新的氣流,悠悠晃進袁宅大廳。隊長安然蜷縮在看護人柔軟的臂彎中,當室內的唯一男性被精銳的貓眼相中,它咪嗚一聲,立刻嬌憨地躍進新偶像懷中撒嬌。
「乖──」袁克殊心不在焉地撥搔著它的耳後。
「喵……」隊長陶醉得瞇了眼。
男主人的未婚妻霎時滿心醋味。風流小野貓!
「我想交給你一件、東西。」一紙卷宗落在NIKE的灰堆裡。「喏。」
「這是什麼?」繞珍拉回酸妒的視線,瞪望著表妹凝佇的倩影。
可別告訴她,小表妹的標竿已經拔到手了。
「鄔連環的委託。」靈均斬釘截鐵地宣佈。
「你──真的完成了?」她小心翼翼地求證。
天殺的!早知道就磨著黑桃哥哥替她預測幾組香港的六合彩號碼。
「不,我、放、棄!」靈均吐出積累了四天的悶氣。為了防止外人誤會,她特意向表姊夫提出分辯。「是我自己決定回、回絕這項委託的,而不是能力有限,你們、你們要弄明白其中的分別。」
「我瞭解。」袁克殊輕輕領首。
躁人辭多,吉人辭寡,他決定維持「吉人」的形象。反正四季豆按捺不了多久的,讓她強出頭個盡興好了。
「為什麼?你被那塊『鄔鐵板』打傷腦神經啦?」果然,繞珍完全不諳言多必敗的真義。
「他哦!他他……」話題只要轉到那尾變色龍身上,憤慨的顫抖就會掙脫主人的掌控,自動接管她全身細胞。「反正就是──他他──哎呀!我不會說,你自己打、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