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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凌淑芬

  大台北地區只要遠離了人車擁擠的地段,就能饜享滿視野的青翠山景。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訴說的或許就是這份炎夏中的涼綠吧!

  靈均按著住址,尋上變色龍的新巢穴。兩層樓的房子各挑高四米,巧妙地融合了紅頂白瓦的中式古典風格,藝術家不愧為藝術家,即便是選擇房地產,也與平凡人愛好的西式風情相異。

  實在應該有人勸告那位老兄幾句。狡兔才有三窟,而他卻是一尾名副其實的爬蟲類,幹嘛混錯了「界門綱目科屬種」?

  「喵──」海鳥社的社貓「隊長」受困於窄隘的愁城,煩躁地在貓籠內搔抓著。

  「對不起,我知道籠子裡很熱。你再等一會兒就好了,屋裡有冷氣。」等著男主人前來開門之際,她伸手探進小欄洞裡搔弄隊長的下巴。

  「喵。」隊長已經給熱氣蒸熏得委靡兮兮。

  它的主人陽德看中教師節的連假,迫不及待地攜同愛侶進行他們倆的墾丁愛之旅。而隊長面臨斷炊斷糧的命運,即將淪入非人的慘狀(因為它是貓),自然必須交由社內最溫柔美麗、善良有耐心、任勞任怨──這一項才是重點──的副社長屈靈均出面張羅。

  既然家中的父親大人對貓毛過敏,她唯一的選擇是拎著隊長和小蝸居一道前來應召。

  慵懶的步伐終於由內間漸漸踅近了門板。

  「嗨……嗨!」靈均不待大門開啟,便先自動招認必殺的罪愆。「抱歉,我朋友出遠門,把貓、貓咪托給我照顧──它、它很乖的,不會惹麻煩……」

  以卡車計的告白嘎吱卡了一顆螺絲釘。

  裸女。

  靈均呆住了。

  不不不,不是裸女,但布料方面也差不多了。前來應門的女郎,明顯剛從酣眠中被人挖醒,削剪得極具現代感的秀髮根根怒聳,一臉就想找碴的光火狀。

  靈均拉低了下顎關節,緊緊盯住半裸美女那副豐潤圓熟的體態,在紗質睡褸下若隱若現,心跳速度開始失控。

  「找誰?」半裸美女的嗓音沙啞而嬌柔,百分之百符合一代妖姬的形象。

  「鄔、那個先生、呃、有約──我走錯地方了?」末了,她試探性地詢問。

  「哦。」妖姬恍然指住她秀雅的鼻尖。「結巴妹?」

  靈均為之氣結。果然,她沒走錯!

  「好吵……我怎麼躲到山裡來也不得安寧。」睡意濃濁的嘟噥隨同蹣跚的壯影,閃現在妖姬的斜後方。「屈靈均?原來是你。我就猜嘛!除了你還有誰會冒出來擾人清眠。」

  拜託!今兒個可是他親自邀請她前來的。

  「日頭曬到屁股了。」她低聲咕噥。

  不,她絕對不會問。雖然鄔連環的屋內出現一名絕代艷女,雖然他們倆一般的衣著不整,雖然兩人同樣睡眠不足的曖昧相,她決計不會追問。

  她完全不想知曉妖姬的身份,他們姦夫淫婦昨夜是否共享一夕良宵,或者妖姬是否曾名列他的「四位名單」中。她也沒有權力過問他靡爛的私生活,甚至沒有權利咒責他好色、敗德、不衛生、缺乏健康觀念、個人操守有問題、安全性教育失敗。真的!

  「我的『玻璃』藏放在鋪蓋裡頭,曬不壞的。」鄔連環沒好氣地搶白。「進來吧!小夏,她是我的業餘模特兒,姓屈,彎彎曲曲的『曲』。」

  粗率地介紹完畢,他逕自轉身進客廳,懶得再多吭氣。

  「我不姓彎彎曲曲的『曲』。」靈均低聲申辯。

  「噢,那就姓是非曲直的『曲』。」他朝身後揮了揮手,反正她姓什麼並不重要。

  「我也不姓是非曲直的『曲』。」靈均又委委屈屈地駁斥。

  「媽的!中國字裡頭就那麼幾個『屈』,你這也不是、那也不對的,到底姓不姓『屈』?」他火大了。

  問題是,彎彎曲曲的「曲」和是非曲直的「曲」恰好是同一個「曲」字呀!她好冤「屈」!

  算了,鄔公子的起床氣往往會瀰漫一個小時。兩位女士皆深諳其理,不再理會他,自動進行各自的任務。

  妖姬回身進臥室內補眠,她則提著受盡苦難的隊長踏入空調客廳,讓迴旋對流的鮮涼漸漸冷卻兩顆躁動的心。

  「乖乖貓,出來透透氣好不好?熱壞你了。」靈均先把隊長釋放進溫軟的胸懷。

  「喵。」小貓咪乞憐。

  男主人赫然彈轉黝黑的體軀,恍若被這一聲咪嗚觸著了高壓電。

  「喂!」他瞇攏了神色不善的眼皮。「小結巴,那只寵物是幹什麼吃的?」

  「它吃魚。」靈均受寵若驚。

  難得變色龍對於小動物仍存有慈愛之心,還會詢問它的飲食偏好。

  「廢話!」男主人飆起七級疾風。「我長這麼大,難道連貓咪吃什麼也得勞煩你告訴我?」

  難說喔!誰聽說過爬蟲類會關心其它動物的生態和習性。

  「那你幹嘛問?」這傢伙一照面就給她委屈受。

  「我是問你抓這隻貓過來做什麼?」他敞露的赤膊僨張著明顯的肌理,隨著怒氣鼓振起來,凶橫地霸行到她鼻尖兩公分處。大軍壓境。「怎麼?你嫌我的伙食不夠滋養,特地奉送一隻窮酸貓當下酒菜?」

  「你……」靈均倒抽一口冷氣,卻也嗅進他剛強的男性氣味。

  老天!他聞起來……就像剛下床的男人。粗魯性感的氣息既溫又醇,有如一杯甫沖調好的牛奶,綿密香濃,吸引人大大地呷他一口,再閉上眼睛,回味著那股香稠潤滑過齒間、口間、喉間,緩緩降下喉際,沉澱在胃內,而後放縱那份溫存蕩漾在體內深處,每一個角落──

  她輕震著,嚥下一口唾沫。

  「要命!」鄔連環低吼。

  她下意識地畏縮了,還沒弄清楚他又想抱怨什麼,唇間吮啜著水澤的想像倏然成為事實。

  他,吻住她勃發的幻象。

  鄔連環第一次升起對女人動粗的念頭。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用那副迷眩的神色斜睞他?她應該曉得,一個純美的女孩綻露著被情慾沖昏頭的癡憨相,多麼容易引發男人採擷的心理。

  這個小處女誘惑了他,以她最純潔的方式。害他該死地渴望佔有她毫無瑕疵的嬌軀,卻又該死地浮現蹂躪國家幼苗的罪惡感。

  慘了,真的慘了!上回在青彤校園淺嘗即止,他就應該瞭解屈靈均的危險性。偏偏他不,相反的,還千方百計遊說她貢獻出鐘點與香軀。此刻,光是她荏弱無助地杵立在自己面前,都能引發他如許強烈的衝動,他又怎能擔保未來不會發生任何事端?!

  和她這樣的異性交往,最是麻煩透頂。她們才學不會什麼好聚好散的哲學,一旦有了親密的肉體接觸,即代表他得開始計畫以後要生多少小孩、養哪個品種的小狗。

  而他痛恨婚姻和家庭所象徵的瑣碎生活!

  玩完了──

  真的,他想對她動粗。最好能拖她到一處杳無人煙的地點,剝除她身上礙眼的障礙物,扔開那只吵死人的小貓,然後,對她狠狠、狠狠地「動粗」……

  「噢!」他猛然跳開。

  好厲害,胸口中了暗器。

  靈均被他突地中斷的強吻震醒,眨了眨渙散迷濛的瞳仁兒,不知以對。

  「嘶──」隊長背脊的貓毛盡皆聳豎成盾牌,狹長的針狀撞孔死命瞪住他。「嗤──」

  「SHIT!」兩道利爪抓搔出來的細痕,鮮血絲絲地切畫在他胸膛上。

  他用力撫掉沁出來的血珠子。

  「對、對、不起。」她微眩的腦袋依然無法恢復正常的運作。「隊長以、以為你,你在欺負我……」

  什麼叫「以為」?他確實在欺負她。

  小啞巴如果可以收起她那副無助小處女的形象,避免激發他的罪惡感,鄔某人會感激萬千。

  「隨你如何安頓它,等我換好衣服,不想再見到這只應該處以殛刑的殺手貓。」鄔連環瞬間頹軟了下來,惱怒的手擺了幾擺,踅進臥室換裝去。

  唉!春宵苦短日高照──

  ※  ※  ※

  鄔氏別墅的主人不愧為藝術家,針對自家庭院的設計,自然見其巧思。

  近兩公尺高的鳳凰木沿著圍欄而植,形成蓊碧的天然樹牆,內部庭院佔地約莫四十坪,絕大部分面積覆著青綠的草皮,蕩漾有若澄綠的矮波。庭院中央,雖然不能免俗地塑景成假山流水,卻少了一分隨處可見的匠氣,添了幾許融入四周景色的寫實。

  潺潺的人造溪蜿蜒主屋一圈,起點和終點皆佈置在假山底部,幾株楊柳依著池畔而逸灑,乍望之下,飄送清涼的仙靈之氣。

  靈均踩浸在及膝的池水中,已經超過九十分鐘。所幸天氣仍然炎熱,因此還不算太難受,倘若男主人的待客態度可以稍微改善,相信她會更加覺得如魚得水。

  籠罩著纖軀的衣袍,已經更換成他特地準備的式樣。古羅馬仕女嗜穿的長裙從她胸線下方飄逸成白雲,而兩側香肩卻是裸露的,甚至微現一道引人無限遐思的乳溝,兩段粉嫩的藕臂雪光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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