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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凌淑芬

  「令尊說的沒錯,妳確實太瘦了。」他恍若未聞她的發聲實驗。

  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寒瞇著眼。

  「這叫苗條,又叫清弱,曹子建形容為『翩若驚鴻、腰若約束』,保證是百分之百的成熟女性胴體,完全沒有營養失調的困擾。」她口氣很沖。

  錚錚似鐵劍的濃眉突然斜翹了起來。他緩緩傾身,兩肘支著大腿,向她勾勾手指頭。

  繞珍發誓自己向來厭恨人家對她勾之即來、揮之即去,但,這個當兒卻又說不出怎麼回事,她竟然中邪似的,跟著俯身做出與他相同的姿勢。

  兩人隔著大理石几,鼻尖和鼻尖相距只有五公分,她甚至可以嗅聞到他爽冽的古龍水味。

  她頭一回發現,原來蠢鈍的雄性生物也能具備多樣化面貌。

  當他蓄意表現出文采質彬的時候,週身馬上裹罩著超級優等生的架式,哄人相信他的純正端莊。但是恰逢他有意使壤的契機,又能展現那股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瀟灑勁兒,比如說,現在。

  「妳我都心知肚明……」香煙從他的嘴角夾下來,袁克殊的呢喃幾近耳語程度。「那天傍晚,潛進我家的瘦皮猴和閣下是同一號人物。」

  繞珍訥訥地張嘴想分辨,他的煙屁股調了個頭,輕輕塞進她芳唇內。繞珍下意識咬住,彷彿他遞進口中的物品是棒棒糖。

  「放心,我不會揭穿妳。」纏綿悱惻的耳語繼續飄出來,他微透著酒氣的熱息吹醺了她的眼、耳、口、鼻。「不過我認為自己應該事先提醒妳一件事,我的『香閨』並不經常讓女性進入,而她們一旦跨足進去,房門內發生的事絕對遠超過未成年小孩應該明瞭的尺度。如果妳有興趣試試看,歡迎今天入夜再度前來拜訪,我倒履相候。」

  她的鼻中、胸臆充塞著他獨特而曖昧的體味,腦中產生暫時性的缺氧現象,一時三刻之間竟然反應不過來。

  「我……呃……」

  「來來來,點心時間到了。」葉父興高采烈的腳步聲移駕下來。

  「紅茶也沖好了!」葉母托著精緻的茶盤邁入客廳。

  夫妻倆一眼首先瞧見女兒癡愣的表情。

  「阿珍,妳在幹什麼?」葉父迸出大喝。

  「嘎?」她呆呆轉頭,反應依然慢一拍。

  「妳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葉母又驚又怒。

  抽煙?她不會抽煙哪!

  那麼,咬在她唇間、發出苦味的白色管狀物是什麼?

  「曖--」她猛然吐出煙屁股。「我……不是呀!我沒有……」

  「女孩子年紀輕輕的學抽煙,像什麼鬼樣子?」葉父發覺家醜外揚,只差沒揪住她的脖子以家法伺候。

  「香煙又不是我抽的。」她委屈地指著罪魁禍首。「是他把煙點燃,放進我嘴裡的。」

  「我?」袁克殊非常、極端、絕頂訝異地指住自己,無辜的表情彷彿承受了某種不白之冤。

  「妳講啥咪瘋話?袁先生剛剛就說他戒煙了。」葉父伸張正義。

  「而且人家好端端的,點煙塞進妳嘴裡做什麼?」葉母對女兒尋找借口的能力產生懷疑。

  「我……真的……」她百口莫辯。

  「要是再被我抓到妳做壤事,當心我打斷妳狗腿。」葉父恨恨地搶過她手中的犯罪證據。

  繞珍險些暈過去。

  原來平白被人冤枉是如此氣傷瘀肺的感覺。

  玲瓏的眼眸迸出千萬條寒光,攻射他正派經營的偽象。

  好,姓袁的,這梁子咱們結定了!

  第三章

  「大姊大,先天性心臟病的患者一旦發作之後能活多久?」

  這個問題已經在繞珍心中盤桓了六個晝夜。

  「不曉得。」凌某人老師的響應幽幽從話筒彼端飄渺過來,聽起來頗有點漫不經心的意味。「根據古人的說法,『逝者如斯,不捨晝夜。』所以應該日日夜夜隨時有可能吧!」

  別懷疑,凌某人的芳名正是姓「凌」名「某人」,據說她上頭有個姊姊名為「可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凌家老爹的命名神經轉到ど女頭上就出了岔子。

  凡女人者,查某人也,既然他們家不姓「查」,只好將就為「凌某人」。

  「『逝者如斯,不捨晝夜』不是這樣解盤的,請勿瞎掰。」她憋了一肚子窩囊氣,拿出她煩躁時慣有的動作--撥爬過前額的短翹髮絲。「大姊大,我拒絕再拿自己的熱臉去貼那尾殭屍的冷屁股,所以能否麻煩您發揮社團老師的存在功能,提供一些解答我疑難問題的妙方法?」

  「哎呀!不過是一尊小洋娃娃嘛,何必花太多時間傷腦筋!如果妳有閒暇,多多幫我黏在計算機前打小說還差不多。」凌某人不耐煩起來。「最便捷的方法,自然是往國內的玩具代理商身上著手。」

  「廢言,我早就考慮過這個方案。」如果真有如此輕而易舉,她何必苦哈哈地與自己的腦細胞過不去?「唯有無趣的英國人所經營的無趣公司才會販賣像『夢幻仙子』這樣無趣的商品,台灣哪裡來的代理商!」

  「要不然妳隨便到市面上找一尊洋娃娃,查查它的製造商叫啥大名,再打電話去該公司探聽一下消息,總有幾家負責人會知曉當初『夢幻仙子』是如何流進台灣市場的,這樣不就得了?」凌某人為學生的應變能力感到羞愧。「好啦!身為妳偉大的師尊,我已經服完『傳道、授業、解惑』的責任役,若果妳再不濟事,我也無能為力。未來三天我即將進入閉關期,努力趕稿,拒接一切電話,妳自個兒好自為之吧!BYE了!」

  她的喂喂大叫無法力挽電話收線的狂瀾。

  「這款老師!」繞珍死瞪著聽筒。

  不過,凌某人的歪論還滿能採納的。趁著今天風和氣暖煦日照,出門逛逛玩具店也好。

  台灣最具知名度的主要玩具製造商--「童年玩家」,上個月份遷址到山下的商業區,騎機車只需耗掉三十分鐘的時程,閒來無事,去晃晃也不錯。

  她隨便兜上一件牛津大學的划船隊T恤,再跨進長褲腳自己截短的三分牛仔褲,準備出門。

  「啊,差點忘了。」兄弟象棒球帽為她頑童歷險記似的裝扮劃下完美句點。

  好死不死,冤家路窄,她的風勁九十才剛牽出家門口,隔鄰的黑桃王子正好也拎著車鑰匙出門。

  早上十點的銅錢色陽光,在他烏亮的黑髮灑下動物皮毛般的光澤。

  「這麼巧?需不需要我順道載妳一程?」他挑了挑英眉。

  「謝啦!免!」他們倆不對盤,還是分走陽關道與獨木橋吧!

  「反正我只是客套一下,幸好妳沒當真。」他聳了聳碩偉的寬肩,逕自按開車庫的電動門。

  繞珍以眼神焚燒他的軀殼。

  她敢發誓,黑桃王子必定由廉貞星轉世,上輩子專門誣害、陷難忠良,生在商朝就是助紂為虐的費仲,長在秦朝則是焚書坑儒的秦始皇,誕於中華民國自然榮任歪曲邪惡的袁克殊。

  ※※※

  「你是跟屁蟲投胎轉世啊?」風動九十嘎吱煞停,座駕上的倜儻女騎士沉下俏臉。

  這男人假若再繼續跟住她,她保證當街發飆給他看。

  媽的!沒瞧過壞人!

  BMW施施然並排在她的左側。

  「誰跟著妳了?這條馬路只有妳能行駛嗎?四季豆小姐,咱們只是恰好同路。」太陽眼鏡阻隔了袁克殊嘲謔的焦點。

  繞珍會買他的帳,那才有鬼!

  起初她也認定兩人只是同路而已,畢竟別墅山莊的聯外道路就那麼一千零一條。然而,當機車與轎車齊齊下達亂哄哄的凡塵俗世時,袁公子仍然不打算與她分道揚鑣,她就開始狐疑了。

  舉凡她轉向的路徑,他也跟著拐彎;她直行的旅途,他則拒絕繞道:遇到紅燈阻路,他也氣定神閒地停在她側邊,沒事還呷幾口鋁罐直沁汗的可口可樂,讓她只能望「喉結」興歎;即使她故意鑽小路,他也好整以暇地追在後頭。

  她那台一身傲骨的破風動居然可以與上百萬元身價的BMW並駕齊驅,講出去都沒人相信。

  「好吧!我現在要進去這個地方,請問尊駕仍然與我同路嗎?」繞珍指了指頭頂上方的招牌--童年玩家機車專用停車場。

  「當然不。」傭懶性感的淺笑躍上他的嘴角。「事實上,若非妳擋在我的車頭前,找我搭訕,我還沒工夫停下來閒聊呢!再會。」

  BMW絕塵而去。後車輪帶動柏油路面的細埃,捲成灰白色的漩渦,囂張地吹進她的鼻孔裡。

  「咳咳--」她咳嗽起來。「自--自大狂--誰會無聊到找你搭訕,臭美!咳咳……」

  臨別之前,黑桃王子還不忘請她吃屁,氣死人!

  罷罷罷!恰逢這種綠蔭搖曳的美善日,犯不著為了如此這般的宵小而破壞興致,以免得不償失。

  她兜起滿腔的怨懟不平,泊好了機車。

  「童年玩家」的平面面積超過一千坪,規畫成兩大部分,中間地區則以四十坪左右的休閒廣場格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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