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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凌淑芬

  「我覺得咱們倆對『遠』的定義有些差距。」繞珍踱向他,口吻雖然嚴肅,兩隻泛著波光的黑水晶眼瞳閃耀著,洩漏她無法抑止的興奮。

  「哦?」他淡淡地收放好證件。

  整趟旅程,繞珍著實被驚詫、喜出望外、新奇、刺激種種情緒分割了,因此暫時沒有注意到他刻意外顯的冷靜與理智。

  「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我們對『不遠』的見解有所出入。」她被一名頭髮豎梳成雞冠狀、其餘部分剃光的金髮男人吸引,情不自禁盯住人家不放。

  「會嗎?」袁克殊攙住她的手肘。「別盯住人家看,沒禮貌。」

  機場的入境關卡熙攘著白種歐陸人,一個個俊帥過下一人,幾乎讓她瞪直了眼睛發白日夢。

  他們倆沿著頭頂的指示燈邁向停車場。她用過隨身攜帶的小背包,全副家當都在裡頭--亦即,目前她僅有的就只包包內寒酸的家當,一條牛仔褲、一件中華職籃T恤,和兩套換洗的貼身衣物。

  「你或許認為這一趟旅程就像跨過大水溝一樣輕易,然而全世界大多數的人類會同意我的看法。」她隨同袁克殊走往停車場入口附近的奧迪房車。「由台灣飛到法國絕對很難以『不遠』這種輕描淡寫的措辭來形容。」

  幸好法國機場可辦理七十二小時的臨時簽證,否則她可就被他當在候機樓了。

  「天涯若比鄰。」他簡潔有力地回答,拉開車門,指示她坐進前座。

  熙攘的人聲、飛機轟隆隆起降的噪音,被車門隔絕成外在的世界。直到進入狹小密閉的車內空間,繞珍興奮怦動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緩緩咀嚼這種頭昏腦脹的奇異感覺……

  她真的來到法國了!

  NlKE球鞋的膠底下是貨真價實的花都土地。

  前後不過十多個小時的差別而已!

  「哇……」她不禁發出敬畏的低語,纖手東摸摸、西碰碰,半刻也閒不下來。「真犀利……我居然跑到法國來了。前夜入睡前,我作夢也想像不到自己一覺醒來,兩腳會接觸到另一塊截然分離的大陸……黑桃哥哥,虧得你有這樣的興致拐騙我……」

  語聲未回,一道黑影從側邊壓過來。繞珍下意識偏頭查探發生了什麼事,卻猛地被他快速的唇瓣攫奪。

  「唔……嗯……」她麥芽色的臉蛋浮現霞紅,只能咿咿呀呀的輕叫。

  一切來得如此突兀,毫無預示。

  「別吵。」袁克殊瘖啞地道,重新覆上脆生生的俏嫩。

  好久了!他擬想著自己再度品嚐這春芽初生的柔唇,已經幾日幾夜,深切到他甚至無法在人前直望著她,深怕自己會克制不住,當眾竊取她的芳香。

  當然,他是不在意身外的人事時地的,但她會,並且可能掙扎,而他不願讓任何舉措甘擾了自己品嚐這個吻的決心。

  他凝注起每一分思緒,溫習著她專屬的香澤、氣味。

  玫瑰紅的唇,與其以「柔軟」形容,不如稱之為「彈性」,與她嬌軀大部分的玉肌、潤膚一模一樣。

  四季豆渾然不似尋常靚女的軟糯綿柔。她具有彈性的軀體就像天生的性格,雖然不至於死硬固執,卻隱含基本程度的抗力性。

  她的貝齒細緻而整齊,像玉米粒一般逗人,教他每次都會忍不住放縱舌尖滑過這貝殼似的小白牙。

  呵!他想念她……

  她想念他……

  繞珍昏眩地任他侵襲自己。經過前幾次被偷香竊玉的經驗,她也該習慣了。

  這種唇舌交接的情味,比她記憶中的更加……更加令人懷想,她不懂自己為何從小到大排斥臭男生親近她。可能,人不對吧!

  卡文克萊的熟悉古龍水味,沁入她的思路……直到這一刻,她益發肯定自己對他的記掛。不是有一首歌這麼唱的嗎?

  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袖你身上的味道。

  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煙草味道,記憶中曾被愛的味道……

  被愛?

  她的心口一熱,微微頂離他。

  他並未抗拒,任她拉開一點點距離。

  「你……你幹嘛又……又動了色心?」她口吃著。

  他一如以往,動也不動地盯望她,眼神因適才的激情而深邃水潤,卻出奇的莫測如諱。

  「喂……我在跟你說話。」繞珍彆扭地戳他胸膛幾下。

  半晌,他的嘴角緩緩勾勒出促狹的弧度。

  「妳的味道還是一樣嘛!青嫩得搾得出汁來,半點兒甜味也沒有,差點害我澀得吞不下口。怎麼?我離開的期間沒讓其它毛頭啟發過嗎?」

  繞珍為之氣結。

  每次都這樣!總在她以為黑桃王子即將吐露感性、溫存或重要訊息的時刻,他卻轉口「吐」她的「巢」。

  既反又覆,沒一刻定性,簡直比女人心更像海底針!

  「誰像妳?性好漁色!非但如此,還偏好雛幼型的。」

  袁克殊朗朗笑了出來,跳躍的男低音與密閉空氣融成一體。

  他端坐回駕駛座上,發動車子。奧迪無聲地滑向停車場入口,漸漸加入駛往巴黎市區的車河。

  「你是怎麼回事?一路飛過來的途中都有一搭沒一搭的,一副陰陽失調兼水土不服的怪裡怪氣樣,怎麼雙腳立定在法國領上上,所有毛病就不藥而癒了?」繞珍摸摸鼻子,不是滋味地狠瞄他。

  「妳說呢?」他穩穩把持住方向盤,留神著週遭的路況。

  法國人的率真隨性是舉世聞名的,這項特質也充分表現在交通狀況上。

  「依我看,閣下積壓成疾的症狀只有一種解釋。」

  「哦?」他扳動方向燈控制桿,切入右側的主要幹道。「妳不妨說來聽聽。」

  「便秘。」

  「什麼?」袁克殊的眉頭鑽成怪模怪樣的中國結。

  嘿嘿嘿,將軍!繞珍得意洋洋地攤開從機場索取來的DM,專心研究法國的名勝風景簡介。

  奧迪降緩了車速,終至停頓下來。

  繞珍抬頭一瞟,紅燈。幸好!她還以為黑桃哥哥又想偷襲。

  不過,無論她如何命令自己忽視,從右側斜瞄過來的視線依然直接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ALLRIGHT!她認輸。

  繞珍悍悍地側瞪回去。

  出乎意料之外,他的眼神竟然異樣的溫柔,寵溺得幾乎讓人淹沒。

  繞珍不由自主地惶惶然起來。說真格的,嘲謔、可惡、好色、嚴謹的袁克殊都是她「應忖」得來的。

  唯獨溫柔纖情,她不。

  「妳可知道我飛回台灣時,心中的所思所感?」低沉的嗓腔輕詢。

  她愕愕地晃首,等他逕自念詠出解答,宛轉的、迥吟的……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芳心短暫地停一拍,而後,迅速怦動起來。

  這……這是真的嗎?李白的「長相思」,代表他懸念她嗎?一如她近幾日這般?

  她試探性地搜尋他的胖,然而,除了那汪溢滿盈人的輕柔之外,她瞧不出其它。

  似真似假,若有還無……又來了!

  不行,她快被騙得失去常智。他為何就不能依著牌理出一次招呢?

  燈號縛換,叭叭的鳴響聲立時大作。

  「喂,再不走就要被開罰單了,我可不想領一張幾百法郎的單子做為紀念品。」她故作輕快地響應,打破車內詭譎的氛圍。

  埋頭回到風景介紹裡、假裝天下太平的同時,繞珍臉紅心跳地暗忖……

  他又在取弄她好玩了。一定是的。

  他總是這樣!

  第七章

  他們暫宿的地點位於巴黎北郊。

  天堂!

  這是她第一眼瞄見「小屋」的印象--假若一棟佔地五百坪的哥德式建築可以稱之為「小」屋。

  淡藍色的輕霧將建築物迥繞成縹緲仙境,隨著奧迪靜悄悄地撥開神秘紗霧、駛向淡灰色的私人車道,小屋方才在千呼萬喚之下,顯現出它輕霧絕塵的風華。

  白日薄薄的光華投射在屋簷上,反映出淺金色的芒點,完全顯露它歐洲古典味道的建築風格。

  太陽與霧氣怎可能同時存在呢?她茫然遐想著。

  堅固的磚造外牆穿戴著象牙白的衣裝,左側緊鄰一圈翠綠色的池塘。水澤的顏色如此之鮮朗,教人不禁懷疑那汪深碧究竟是天生彩調,或者被四周蒼鬱的林木所染就。

  小森林、清淨如玉的水塘、絕美建築、寧靜安詳的環境,戲水的野鴨優遊徜徉在天與地的交映處,小松鼠凝佇在枝頭上打量他們。天!江山如此多嬌,庸碌的凡夫俗子更有什麼好奢求的?

  「噢……我再也不要回台灣了。」她被四周美景感動得幾欲流淚。「你向誰借到這處人間仙境的?」

  奧迪停妥了位置,引擎聲熄滅。自然天籟的樂音更加純粹地飄蕩於空氣間。

  袁克殊並不急著下車,而且似乎被她如身處夢幻仙境的反應逗得很樂。

  「我。」

  「我知道這裡是你借來的,不過我的問題重點在於……」她的注意力終於從太虛仙境移開,拉回他輕鬆自若的神態。「慢!你剛才說,這片產業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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