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出的交換條件妳都願意接受?」他反問。
「我可以將它納入嚴重關切及考慮。」繞珍稍微修飾一下他的用語。就當自己接受一樁免費的委託吧!服務鄉里,人之常情。
「既然如此……」他思量片刻,點頭。「好,我明天再給妳答案。」
「什麼嘛!」她瞪著輕嚷。還要拖延到明天,那她今晚甭想安忱了。嘖!
兩人緩步接近壽店,遙遙望見門口的營業廊燈雖已捻熄,新上門的客人依舊杵在店門外,與管爭的職工伯伯商議著。
「這麼晚了還有生意?」她納悶,迅速趕回大本營幫腔。
「葉小姐,妳來得正好。」老職工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這位陳先生說他們看好了時辰,今天晚上十一點要來店裡選棺木,可是我家裡還有事,不能等到那麼晚……」
「噢!」她無可無不可地端了端香肩。「沒關係,我們留下來看店好了。」
「我們?」袁克殊從旁沉靜地插嘴。
繞珍當作沒聽見。「陳先生,今晚要過來之前麻煩你先撥通電話到店裡。」
「好。」調停見功,兩位男士高高興與地揮手,各自回家去。
「黑桃老大,請進。」她晃進內間,登上樓梯。
壽店二樓怖設成舒適的小寓所。
其實葉家原本住在店頭上面,直到三年前葉大小姐再也忍受不了必須時常尋找阻止同學來家裡玩的借口,於是下給老爸一道最後通牒--要不就舉家搬遷,要不就讓她自個兒出外賃居,變成苦海女神龍。
葉老爸終於屈服在強權的威嚇脅迫之下。
小公寓內傢俱、水電一應俱全,即便連主人們的舊衫衣褲,也留置少許放在櫥櫃裡,至於貼心或珍貴的身外物,全喬遷到新居去了。
午休時,一摟管店的老阿伯偶爾會上樓打個盹兒,因此室內得以維持基本程度的潔淨。
「浴室在走道底端,你可以淋個浴、刮刮鬍子,我想弄點爆米花解饞。」她頗有當家主人之風,盡責地招呼好客人。「待會兒我會把老爸的T恤和短褲拿給你,雖然不合身,勉強將就一下應該無所謂。」
「為什麼我有種感覺,妳彷彿認為我陪妳耗在這裡是理所當然的?」他雙手盤胸,唇上斜撇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看起來有五分的居心不良,加上三分的詭異,再貼以兩成的妖譎邪魅。
十坪的客廳空間應該不算小,可是被他一夫當關地轟立在正中央,惡魔似的黑影籠罩著方圓一公尺的範圍,現場立刻營造出無比的壓迫感。
「啊?沒有呀!」她趕緊陪笑,嘻嘻地推著他進浴室。「我打從心底感激老天爺安排你陪我度過無聊的月夜,所以希望你有如待在自個兒家中一樣的舒服,其它一點別意也沒有。」
袁克殊溫和地笑了笑,被她請進浴室內。綻露的白牙襯著暗沉沉的氣息,全然肖似吸血鬼即將出閘之前的準備動作。
四季豆若以為她能將自己「孤立」在她的地盤上,進行盤查之實,那就隨她去吧!
稍後他自然可以教會她一件事--有他相伴的良宵,通常很難「無聊」得起來。
※※※
繞珍終於明瞭心理學上為何會有竊盜成癖的病例,因為,躡手躡腳的刺激感確實容易使人上癮。
嘩啦啦的蓮蓬水聲暗示某人打算來一招美男出浴,不過那也是三十分鐘後的事情,因此她仍然有充足的時間可資利用。
她搬來兩本陳舊的相簿做為障眼法,然後,踮著腳丫子摸向浴室門邊的衣物簍,黑桃王子褪下來的行裝全在裡頭。
手拎起長褲掏呀掏……
嘿!有了!
貝利皮夾順利落入掌握中。
女飛賊迫不及待地潛回掩飾現場,開始翻閱敵人的隨身機密。
她首先注意到,一般人習慣隨身擺放親朋好友的玉照,在他的皮夾裡卻半張也沒有。不過這也難怪,殭屍或撒旦一族是六親不認的。
台幣現鈔也不多,真的不多!區區幾張蔣中正人頭像和孫中山遺照而已,折合下來「才」三萬兩千塊,簡直「窮困」斃了。
然後是一堆塑料卡片--誰都知道塑料材質的物品最低廉庸價,無論製造成什麼用途,因此她一點都不覺得希罕。即使這四張塑料卡片塗成仿金的亮黃色,角落打上「VISA」和「MASTER」的字樣,背後有一條計算機磁道。
「媽的,你有錢就跩呀!」她很不是滋味。
不過那一疊名片可能派得上用處。她精神一振,開始過濾超過二十張的小卡堆。
大多數的名片印刷著英文姓名和頭銜,而且公司名稱以玩具業為主,有些是總經理,有些是協理,顯然黑桃王子確實在歐洲胡混了一段時日。比較可恥的是,其中居然還找不到低於主任頭銜的名片,難怪他派頭這麼高傲。
「KeithYuan」,一小疊淺灰色底調的薄名片吸引她的視線,總數約莫四、五張。
KeithYuan!克殊……袁,嗯!發音肖似,看來這就是他的專用名片。
名片上僅列出一間英國公司的名稱、地址、電話,以及他的姓名,並未明示持有人的職稱或頭銜。
「沒收。」她私自扣押一張名片。明兒個去學校打聽清楚,或許有人聽過這間公司的名頭。
皮夾內的信息被一一翻遍,卻匱乏任何直接有用的訊息,那堆名片除了公司電話之外,別無其它,即使她偷摸回家也沒啥效用。繞珍不禁微生失望。
原本她期望皮夾裡收納著他的小型通訊簿,這種私人聯絡本裡一定記載著重要朋友的資訊。
驀地,她看到千元鈔票之間夾藏著一張疊折的小紙條,起先她翻動得太快,不小心漏掉,直到現在才眼尖地搜到。
「嘿,這個好。」紙條通常代表著秘密。
豆乾大的短箋表面劃出幾個中文字:「此文專呈袁克殊。」
「管你的。」她小心翼翼地攤開第一折。
接著,第二道訊息衝入視網膜:「非本人者,勿閱。」
傳訊的人還設下後續叮嚀,果然很優!這下子她非探看究竟不可。
翻開第二折,紙條只剩對折而已,二分之一的版面再度書寫著警告語句:「公事機密,旁人觀之無益,並需負擔法律青任。」
「嚇唬我?我就不信你逮得著小女子的歹行。」繞珍嗤之以鼻。
這下子來到緊要關頭!雖然她並不清楚紙條內記錄著何種機密,然而,書寫人幾次三番叮囑閒雜人等不得觀閱,可見其中的重要性非同小可。而她,即將揭開最後的謎底。
繞珍顫巍巍地吸了一口氣,心臟劇烈地怦跳著,幾乎無法承擔此時此刻的懸疑性。
老天保佑,千萬要讓紙條上的內容與她的目的有所關聯!
她緩緩揭開紙片……
「四季豆;不是叫妳別看嗎?瞧!裡頭什麼也沒有。--袁」「SHIT!」她暴竄起來大吼!
那個痞子!他居然耍她!
他鐵定料到她會覓個檯面下的機會偷翻他的皮夾,所以故意安排一個不入流的惡當讓她上。
願他遭受天打雷劈,死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世上怎會有這種賊溜?天殺的!豬鑼!活該他生受千刀萬剮之苦,連誅九族!」她來來回回地踱步、怒吼,就差沒掄起金箍棒轟他出門。「姓袁的,你就不要給我出來,否則看我怎麼洗雪上當受辱的仇恨!」
浴室門閒散地拉開。
「四季豆,是妳在製造噪音嗎?」
罵魔鬼,魔鬼到。
滿腔的幽忿怒火從她兩眼熊熊悶燒出來。
她要把皮夾狠狠甩到他臉上,最好摔暈他,如此一來她才能將他鎖進樓下的現成棺材,運送到福德坑垃圾場棄屍!
……可是,她當場發作出來,不就洩漏了自己偷翻他的私人物品嗎?
袁克殊事先安排這步暗棋,鐵定算準了她會呆呆地步入他的圈套,現下她馬上發作給他瞧,豈不傻愣愣地告訴他,自己確實上當了!
不!士可殺,不可辱。輸人不輸陣!
橫眉歪目的怒臉硬生生拗成笑顏,宛如中風的歐巴桑。
「回答我呀!」從鬼門關逛完一遭回來的男主角適逸地踱進客廳。
一綹濕漉漉的烏絲垂下他前額,瞬間營造出年輕了好幾歲的效果。
但是繞珍無暇覬覦他的「美色」。
「沒--沒事。」她呲牙咧嘴的,轉得很生硬。「我--正在看幾本舊照片,一時之間情緒太過激動。」
她兩手暗自將皮夾潛藏到翹臀後。
「哦?」弓眉揚高,復又平襬回原來的位置。他的語氣教人分辨不出究竟信或不信。
「妳不妨也欣賞一下,我進去弄爆米花。」她必須立刻離開同一現場,省得自己克制不住,犯下滔天的罪行。
「謝謝。」他坐進竹椅內,自得地翻閱著泛黃的舊照片,渾然無視於她咬牙切齒的狠樣。
袁克殊,總有一天讓妳明白,四季豆也能發育成頂天立地的大樹籐。妳以為當年的傑克小子如何攀上天庭,偷抓巨人老爺的金母雞?哈!沒錯,就是我們豆籐類立下的大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