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子虛,你到底怎麼了嘛?」她急得哭了起來。
「你回去……轉告令尊,就說封致虛已經……在洛陽城外送了性命……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威脅到大夥兒的生命安全,他們可以放心了──啊!」他突然驚天動地地大叫一聲。
守靜伸手觸摸他的額角,只覺得手下一片冰冷,不禁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不會的,封致虛,你不會死的。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突然害病,我一定會找大夫把你醫好的。」
「我……我天生心脈發育得不完全,只要情緒一激動,氣血走岔了路子,就……就會渾身劇痛──唔,痛死我了!這幾天你一直和我賭氣,讓我心裡不安寧,所以我就……就發病了,噢──」
他呻吟了幾聲,忽然軟趴趴地攤在小徑旁,眼看是不成了。
守靜從小到大哪曾遭遇過這等陣仗?切切掛心的對象即將死在她的眼前,她再也顧不得什麼氣惱、吃味的小問題,驀地趴在他胸口上哇啦哇啦又哭了起來。這會兒保證哀號得貨真價實,絕對不是蓋的。
「封致虛,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不要死啦!哇──」她的哭叫聲比他垂死的呻吟更驚人。
小丫頭一個,這樣就上當了。唉!真沒成就感。
「守靜,希望你把我葬在洛陽城裡,每年忌辰時別忘了替我燒炷香,我……我永遠感謝你的恩情……」他肚子裡已經快笑翻天了。
好啦,多花點時間嚇嚇她,接下來差不多也該鳴金收兵上路了。
「封致虛,我故意想氣氣你,又不是真的生氣,如果你……如果你死了……」一串流水般的念頭化為話語,不暇思索地衝出她的齒關,「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一個人活下去,我一定陪你一起死,嗚……」
他倏地愣住了。
她想陪他一起死?
南宮守靜究竟明不明白自己說了些什麼?她可知曉一個姑娘家向大男人吐露願意跟他同生共死,代表著何種含意?
以往她不經意間透露的語句竄上他的心頭──
「封」是我要姓的,哪輪得到你?
她真的對他有意!
直到此刻,他終於確定了。
「封致虛,你別丟下我不管,我不想和你分開,嗚……」她繼續哭得呼天搶地。
倘若他料想不錯,少女情竇初開的心懷,可能連守靜本人也弄不明白。他怔怔地發呆著。
「封致虛,你為什麼沒反應?」難道他真的不成了?她恐慌地緊緊抱住他的身軀,「不,你醒醒呀!我不生氣了,你別和我當真。」
「真……真的?」
「我發誓!」
「好,不當真就不當真。」他忽然盤腿坐起來,眼中亮爍著精神奕奕的光彩。
守靜一呆。且慢,這是怎麼回事?
他笑吟吟地端凝她。「別再和我鬧脾氣了,這可是你自己說──啊!」
啪!一記重重的「鍋貼」劈頭甩上他的面頰,事出突然,他居然忘記閃躲了。
封致虛的眼前立時浮現幾顆繞著圓圈的小星星,耳邊還聽到啾啾啾的小鳥叫聲。
「你……你……」她上當了!圓潤可人的俏臉驀然漲得通紅,彷彿剛剛採摘下來的小蘋果。「你不要臉!」
她突地跳起來往前衝出去。
奇怪!剛才還對他死心塌地的,沒有他就不肯活,怎麼轉眼間又翻臉打人了?
「喂,等等我。」他跟著跳起來拉住她。「你先別走──」
「不要理我!」守靜掙開他的掌握,惱羞成怒。
「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你是個天底下最最可惡的大騙子。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她忿忿地走開去,不肯理他。
「不是──」封致虛又把她拉回頭。
「你自己走吧!咱們從此分道揚鑣,你回洛陽找你的風騷小寡婦,我回天機幫當我的幫主小姐,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她又走出去。
「但是你──」他再將她拉回來。
「別拉著我!反正我沒有你,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臂就想掉頭離開。
「你給我站住!」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喊。
守靜驀地站定腳步。
「你想怎麼樣?」她神色不善地回頭。
「你走錯路了,綁匪!那個方向是要回洛陽的。」他好心想告訴她,她卻偏偏喜歡和他玩拉鋸戰。
她的秀容掠過一陣青一陣白。
「你……你……」羞憤和氣惱同時在她的大腦和小腦間展開激烈衝突。最後,她終於做出最適切的選擇──
「死瘋子虛!」她一腳踹向他的膝蓋骨,轉頭朝正確的方向跑出去。
「啊!」他痛叫,抱起單腳在原地亂蹦亂跳。怎麼連說實話也有事?罷罷罷!他趕緊追上去。
那個死人頭,居然敢騙她!
她又羞又憤,隱約明白自己透露了某種姑娘家不應該坦白的心意,卻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
而且,既然她已經招出那些「不知道是什麼」的「什麼」,為何他沒有特殊的反應呢?
徐風拂來,洛陽城外的初秋,美得非常旖旎──
第六章
「什麼?」有人吃了炸藥般爆開來。
這個人,當然就是封致虛。
「你凶什麼?」守靜防衛性地偷覷他。
「你一定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他氣得過了頭,反倒狠笑起來。
自從相熟了南宮守靜之後,他的情緒起伏之強烈連自己也無法置信。
申月的黃昏,山風刮打在身上,已經有些凜峻如刀的感覺。此刻,橫亙在他們眼前的選擇有兩條──一道朝向西北,一路轉往東北。
而她,全大江南北最值得供奉起來膜拜的路癡,居然好意思告訴他──她忘記回天機幫的路途應該走哪一條了。
「奇怪了,你問我,我怎麼曉得?離開家門之後,我就一路問路到武夷山──」
「餓虎崗。」儘管滿腔火氣即將從鼻孔裡噴出來,封致虛仍然不忘糾正她。
「武夷山!我確定我問路的目的地是武夷山。」雖然她的路感有問題,記憶力可靈光得很。
「但是你最後出現在江西的餓虎崗。」他發誓有朝一日必定要把這個荒謬的天大笑話傳遍整個江湖。
「那又如何?我只說自己問路去武夷山,又沒說我最後真的找到地方了。」她說得理直氣壯,他爭得過她才怪。
「別想扯開話題。」他摸清了南宮守靜的伎倆。「你找不到武夷山我不怪你,但是你找不到回家的路,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這是他的邏輯。老天!這是全天下思路正常的人應有的邏輯,只是他忘記了南宮守靜向來不依循「正常」的步調來行動。
「我一路從家裡走到餓虎崗,先甭提那段迷路白走的旅程,光是大街小巷鑽來鑽去的路段,就活像掉進迷宮裡似的,我又沒有服用過武林奇寶──神腦大還丹,怎麼可能記得住?」她的路感奇差無比又不是這一天兩天的新鮮事,他應該多體諒她一點嘛!
「好,」封致虛暗地說服自己,他必須端出肉票應有的架式,適時向綁匪詢問未來的動向。「咱們來玩一問一答的遊戲好了。天機幫的總部在哪裡?你總該知道地名吧。」
「當然囉!」這個問題簡單。「在青頂嶺。」
「青頂嶺又是何處高地?」
「青頂嶺名列常山的第一要塞。」
「常山又是什麼鬼地方?」聽她的口氣彷彿常山很出名似的,他走遍朝境疆土卻好像從未聽過這座山名。
她圓靈的瞳仁兒瞪成滿月。「連常山你都不知道?封致虛,你真是白活了!常山聞名的野參茶在附近方圓十餘里是難得的至寶,尋常人妄想喝到一小杯都算奢求,而你居然沒聽過?」
「少恨我瞎混,常山究竟在哪裡?」今兒個他沒有磕牙的心情。
「常山就在……在……」
「在哪裡?」他忍不住傾身盯住她的紅唇。
「呃……山西……」她的聲音越來越遲疑。「對吧?」
「什麼叫『山西對吧』?我從來沒聽過這種鬼地名。」
「呃,不然就是陝西。」
他合上眼皮,默數三十下,才以充滿壓抑和憤恨的語調開口,「山西和陝西兩地相差十萬八千里,能不能麻煩你說得更明確一點,告訴我真確的地點究竟在山西或者陝西?」
這可問倒她了。自從幾年前隨著老爹搬到常山之後,她從來沒有下山半步,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有必要記牢常山的地理位置。直到下山之後,她離開了常山地域,詢路問人的目標也以武夷山為主,更不會想到自己該問清楚常山究竟位於何處,隱約只記得好像是山西或者陝西,偏偏這兩個省分發音如此相近,她記不住又有什麼辦法?
「我要是記得牢就不用找你隨行啦!笨蛋。」她做出輕蔑的結論。「肉票,替綁匪服務是你的責任,既然如此,這個謎題就交給你了,你負責把常山給我找出來。」
反正他厲害得很,任何難題到了他手上都能輕輕鬆鬆地解決掉,因此找個地方應該難不倒他吧?再說,常山又不會和他玩捉迷藏,讓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地追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