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別鬧我了,我的工作做不完了。」她嗔凝著他,盈盈眼波漾著融融水意,誘得他幾乎又想摟緊她了。看出他的意圖,她連忙退開一步,退出他兩臂的牽制範圍之外。「立正站好,讓我檢查看看。」
裴海心不甘情不願的挺直偉軀。
「很好,很帥!」她從上到下環視一圈,對自己用全副心思打點的結果相當滿意。她並沒有誇詞粉飾,他確實很帥。野放的長髮綰在腦後,馴服中透著不羈。包裹在西裝中的他,就像一頭剛洗沐完畢的豹子,乾淨、滑順、文明,卻藏不住骨子裡的蓬勃野性。如果讓他換上古裝,腰間配著一柄長劍,那就更像個笑傲江湖的流浪劍客了。「我帥是應該的,要把我弄丑才需要功力。」他大言不慚的吹噓。
她好笑的白他一眼,抬腕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把領結繫上,我們該下樓了。」
他濃黑的眉擰起來了。立刻邁開三大步,背心緊緊抵著粉牆,一副妳再逼我、我就跳下去的樣子。
「我幾百年沒系過領結了。」開玩笑!繫著那種東西在脖子上,他能呼吸才怪。「好吧!那打領帶。」她拿起他的第二個選擇。
「領帶和領結有什麼不同?」他拒絕合作。
「裴、海!」她的口氣重重的。「今天是你首度在台灣藝術圈露面,衣著當然要正式一點。只要有一丁點兒不完美的地方,人家不會怪你裴大藝術家有個性,卻要我們『天池藝廊』擔起虛名兒呢!」
「正好,讓簡明麗那老虔婆早早關門大吉,妳收拾包袱陪我雲遊四海。」他想也不想的接下去。
池淨啼笑皆非。「少貧嘴,對我老闆說話恭謹一點。快點過來!」
「難道我少打一條領帶或少抹一點發油,樓下那些作品就會從『精緻藝術』變成『破銅爛鐵』?」
池淨重重歎了口氣。對他使硬招是沒有用的,她已經摸清楚他的脾性了。「樓下展示區的刀劍是你的作品,樓上化妝間的裴海是我的作品,我只想讓自己的作品呈現出最好的風貌而已,拜託?」她軟綿綿的央求。
他煩躁的扒過頭髮,滿臉不甘願的走回她身前。她藏住一個滿意的微笑,踮起腳尖將領帶饒過他的頸後。好不容易哄得他肯打領帶,她不敢奢求他會蹲低一點,讓這個工作順利達成。踮腳的動作讓她更近一步的貼在他胸前。
「很好看呢!這條斜紋領帶是我親自……唔。」她的微笑全被一記報復性的熱吻吞噬。
兩人分開時,他和她的前額相柢。
她柔柔和他對望半晌,終於輕聲問:「你最近怎麼了?」
「為何這麼問?」他飛了飛朗朗的劍眉。
「因為你顯得很煩躁。」池淨的身子微微向後仰,更深的瞧進他眼底。不是她多心,她確實感覺到裴海好像一頭被關在鐵籠的豹子,虎視眈眈的,隨時等待逃脫的機會。裴海擁緊了她,壞壞的貼在她耳畔輕語:「是不是我太粗魯了?」
池淨立刻聽懂了他在暗指何事太粗魯。她飛快低下頭,從耳殼紅到了耳根。這男人……
然而,他的猜測卻也是正解之一。
自上個月被他半拐半騙的佔有之後,她放開了所有矜持,對他全然付出。之後他求歡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只要時間或地點不會太奇怪,她幾乎都會順從他。天性上來說,她是一個生物距離很強的人,即使親近如愛侶,也不太習慣被頻繁的碰觸,遑論是如此親密的體膚交合。所以初初開始,她著實有些適應不良。他突如其來的情動,常常會嚇到她,讓她追不上他的步調──其實,遠從兩人初識開始,她就一直感覺自己追不上他雲霄飛車般的速度。
但幾次之後,她就明白了。他並非單純想滿足肉體情慾,而是純粹以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來表現自己。在裴海的邏輯觀中,當他心情震盪、又懶得以言詞解說時,最能讓她明瞭的方式就是兩人裸裎相對。
他不願壓抑真實的感覺,也不願隱瞞於她。這一點讓她感動,也讓她心甘情願的獻出自己。
工作室是他最常向她索求的地點。總是在他工作得正入神,而她在一旁看書看得正專心時,一雙貪心的大手就會忽然探過來,抱起她坐在工作台上,吻得她意亂情迷,最後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若說在這段期間,她有任何尷尬於面對的人,大概就是他的管家了。
老管家跟隨主子久矣,已經培養出見怪不怪的本事。記得有一次裴海突然又興起,硬是把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她纏回房間裡,兩人的衣物也一路呈混亂隊形,迤邐在所經的路徑。隔天一早,面無表情的管家已經等在房門外,把洗滌好、烘乾熨妥的衣物送到她眼前,貼身底褲就壓在下方。
當時,羞慚欲死的她揚言在未來的一個月內不去他家,因為實在太太丟臉了──當然,一個月的刑期在他的纏磨之下,當天晚上就被緩刑了。
也因為他對她全然的開放不設防,她更容易從他的舉止中,揣磨到他的情緒。有心準備的他是個好情人。他會製造浪漫氣氛,在優雅的環境中和她歡愛一整夜。但,情緒湧上來時,無論是完全一件作品的興奮、創作受到阻擾的挫折、情緒不佳等等,他會以突如其來的求歡來展露喜怒哀樂。
於是,她可以感受到他越來越煩躁,驟然向她索求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每次總是火一樣的燒燬殆盡,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才停止。
「你……」她頓了一頓,終於低聲問出來:「你倦了嗎?」
「妳在說什麼?」他愕然。
「你是不是覺得煩了,想和我分手又怕我傷心,才不好意思說?」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畫圈圈,沒有勇氣抬頭望他。
「老天,妳想到哪裡去了?」他重重拍一下自己的前額,很想昏倒。「我現在簡直離不開妳,難道這樣還不夠明顯?」
「最近你好陰陽怪氣,我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她輕聲說。
「我最近靈感不太順暢,心情有點低調,如此而已。」他的眉心揪皺得很緊。「即使妳想叫停,我還不放你走呢!」
「真的?」她抬起頭,眼中迸出亮亮的歡采。
「要我證明嗎?」一抹壞壞的邪笑躍上他嘴角。
「不可以!」她倏然臉紅,火速閃出他的懷抱。「時間快到了,不准你胡來。」這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時間確實快到了,兩位準備好了嗎?」無巧不巧,簡明麗選在此時進入化妝室。又是老虔婆!每次都來破壞他好事!裴海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冷下來。
「喂喂,裴大公子,你為什麼每次都擺臉色給我看?我哪裡得罪你了?」簡明麗無奈的質問他。
「這已經是我最好看的臉色,再換一種你恐怕更吃不消。」裴海反唇相譏。池淨在後面偷偷扯他的西裝下擺,警告他安分一點。很久以前她就發現,這兩人只是單純喜歡和對方鬥嘴吵架而已,哪天如果少了任何一方當敵手,兩人只怕都會很寂寞。「老闆,您先領裴先生出去吧!我把滿桌子的道具收拾一下,待會兒就到。」她頭痛的送走兩條鬥狗,隨他們到外頭去廝殺。
「裴先生,請移動大駕!」簡明麗甜蜜的發出邀約,裴海齜牙咧嘴的回她一個笑。「小淨,妳直接到一樓展示區和我們碰頭吧!」
「好的。」她笑著點點頭。
「對了,」離去之前,簡明麗丟給她一個納悶的疑問。「你怎麼整張臉的妝都上好了,就是不擦口紅呢?」
啊?池淨大羞,連忙躲回梳妝鏡前,把才纔被狼吞虎嚥掉的口紅塗回櫻唇上。***池淨隱匿在廊柱後方,靜靜看著場中央的裴海。
酒會正進行到最高潮,藝術界的重量級人物幾乎都來了,還有幾位附庸風雅的政治人物,名商富賈。
簡明麗原本也請不動這許多大人物。天池藝廊在業界的名聲雖然還算不錯,終究算是新生代藝廊。今天光臨的貴客,多數是衝著裴海的名氣而來。她們此次如此積極的爭取裴海的展示合約,就是想讓藝廊的知名度藉此往上攀升一級。
所幸簡明麗的品味高雅,而池淨這個副手的組織力也強,兩人強撐大梁,倒也把這次的開幕展辦得有聲有色。
當老闆陪著裴海四處在場內移動,將他介紹給國內藝術圈時,池淨的工作就是負責外場,確定餐點、燈光、音樂、樣樣都完美無缺,流程順利進行。
方纔裴海還不放人,硬要拉著她作陪,結果又差點和老闆鬥起嘴來,她脹轟轟的腦袋實在受不了,自己乾脆先溜到外場。
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她想。
今天晚上,他粗獷囂烈的氣質收斂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優雅和倜儻。一身挺拔的西服,領口開了一顆扣子──不知道把領帶給塞到哪兒去了──頸部底端透露一點古銅色的皮膚。長髮梳攏在腦後,用手編的素色幸運帶紮住。偶爾停下說話時,指尖端著一杯紅酒,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裡,瀟灑之外,又透出幾分玩世不恭的魅力。只有在偶爾捺不住時,他才會讓滿臉的無聊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