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池淨倒抽了口氣。噢,老天!老天老天!怎麼會忽然冒出來這麼多人?她低頭看看自己,還很不端莊的坐在裴海腿上,雙頰潮紅,嘴唇被吻腫,襯衫下襬拉出裙腰外……
而他也好不到哪裡去,胸前的扣子被她解開兩顆,黑髮凌亂,慵懶的眸中飽是饜足的光彩──而且還閃著笑意。
她可笑不出來。
池淨連忙就想跑離他腿上,卻被他重重按住。
「妳現在跳開,我會很尷尬。」他意有所指的笑。
在場每個人都知道他在指什麼,眼光很一致的往「相關部位」瞄過去。裴海立刻搖過旋轉椅,背對著每個人,於是所有眼光又一致投回面向著他們的池淨。池淨又羞又憤,完全不敢與任何人相對,尤其是媞娜。從眼角餘光,她看到這深受打擊的女孩已經臉色鐵青。
「你,你……放開我!」她羞怒交加的跳離他,一股腦兒衝出化妝室,搶起放在椅子上的皮包,頭也不回的衝出攝影棚。
媞娜從頭到尾呆在原地,甚至說不出話。
「你們還楞在那裡做什麼?」待身體狀態回復正常了,裴海轉向梳妝台,若無其事的對造型師勾勾手指。
「噢!」所有人一發喊,迅速回過神來開始工作。
這下子有好看的了!
***這下子真的有好看的。
流言如野火燎原在公司內蔓延開來,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接拍海報照片的特約攝影師本身就是個大嘴巴,接下來只要接到任何公司的CASE,免不了又把發生在他化妝間的香艷情事拿出來渲染一番。
一方是國際知名的大師級人物,另一方是端莊高雅的台灣美女。由於明暸他們前一段婚姻的人屈指可數,所有人全醉心於「大師對小女子一見鍾情,小女子麻雀變鳳凰」的童話裡。
倘若這還不夠,裴海繼續製造更多可供眾人聊天嗑牙的話題。
他在最迅速的時間內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一如五年前。
不同的是,五年前的戀情只有當事人知曉,而這次他卻鐵了心,蓄意要追得人盡皆知。
送花已經算小CASE,他是天天送一朵水晶琢磨的玫瑰。手筆之大,讓所有女同事羨慕得只差沒搥胸頓足,感歎這樣氣派的男人為何看上的不是自己。至於電影、共進晚餐、接送上下班、深夜的一通綿綿情話……諸般「基本配備」更是不消提。儘管如此,池淨的態度仍有所保留。
第一次的心碎太深刻,她不敢再貿然投入了。碎掉一次的心還可補綴得起來,再碎一次怕是會萬劫不復。
而,她的態度保留,裴海也就不勉強。
他只想做給她看,向她證明,他也能依循正常的步驟追求她,像普通人一樣的愛著她,給她所需要的獨立空間,以及安全感。
失而復得的戀情令池淨甜蜜又難受。因為她的幸福構築在媞娜的痛苦上,這是她最不樂見的情況。
「讓她明白我愛上別人,與她之間永遠不可能,是唯一能令她死心的方式。」裴海表示。「我不想耽誤她,也無法提供她想要的愛情。所以現在殘忍一點,好過讓她抱持虛幻的期盼,最後仍不免失望。」
他對感情的處理向來是斷然又徹底的,她自己就領教過。
只能期盼那顆年輕受傷的心,盡快脫離愛情的迷障。
第十章
今天是裴海的生日。
下午時分,他曾來電邀她晚上一起吃飯,然而週末是她家人的固定聚會日,況且行恩和仙恩今晚首度帶領他們交往中的另一半回家,她無法缺席。
當然,她也能邀他一起回家,共同度過一個溫馨愉快的家常夜。不過裴海重新追求她的事,家人尚未知悉。在一切都是未定數時,她不想貿然的將他引回生命裡。有公司的人幫他辦慶生派對,身旁更偕著美麗大方的媞娜作陪,今晚他不會寂寞的。池淨略微酸酸的想。
「小淨,妳今天晚上好像很心不在焉。」張習貞踅近流理台旁,順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啊!」她連忙把切好的水果盤遞給母親,再主動接張習貞手上的油膩碗筷。「媽,髒碗交給我洗就好了,妳出去陪大家聊天看電視吧!」
「真的沒事嗎?」張習貞猶不放心。
「真的。」她點頭保證。
洗好碗,整理好廚櫃,能蘑茹的都蘑菇完了,她抬手望望表。八點半。
不得已,只好回去客廳加入大家的歡聲笑語。
行恩的女朋友和他任職於同一家公司,據說是老闆知交的女兒,神態清朗又落落大方,所以家人對她都很有好感。仙恩的男友則是一位花卉栽培者,俗稱「花農」,雅稱則叫「花卉品種改良家」,與植物系研究所畢業的仙恩擁有共同嗜好。
哥哥和妹妹身旁都覓得良配了,只有她……形單影隻……唉!她暗暗歎息。她抬頭瞄了一眼掛鐘,十點半。
「小淨,妳整個晚上都在看表、看鐘。」行恩打趣道。許是因為女友在場,平時穩重少言的他,今晚顯得開朗了不少。
「呃,不好意思。」她怯怯打斷眾人的天南地北。「我的朋友今天過生日,恕我失陪一下,我送個禮物過去,馬上回來。」
「別這麼說,打擾了張媽媽一整晚上,我們也該走了。」仙恩的女朋友盈盈站起身。「不,千萬別客氣,你們再坐一會兒。」她連忙將嬌客請回座位上,對在場眾人深深鞠了個躬。「我朋友就住在隔壁巷子裡,很近。我去去就回來。」
然後,不管兄妹母親好奇的眼光,快步走回她房裡,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抱進懷中,又匆匆經過客廳,離開馨暖的家園。
裴海的公寓暗濛濛的。
她在門外徘徊半晌。他想必是參加慶生宴尚未歸巢。如果按門鈴,勢必會吵醒早眠的鄧伯,老人家需要多休息;把禮物留置在門口也不妥,社區的治安雖然良好,倒也不必放個包裝精美的禮物試煉過路人的道德良知。
她往門旁的盆栽底部一摸。果然,裴海老把備用鑰匙放在相同的地點,在世界各地都不變。她躊躇半晌,反正只是進去放個禮物就好。
開了大門,再把鑰匙放回原位後,她經過小小的庭園,來到主門外。
「哈囉?」她先探進一顆腦袋,輕聲向閺黑的室內打了聲招呼。
沒有人響應。看來男主人真的尚未到家。
她閃身進了門,捻亮玄關上的小燈,四處打量了一下,將禮物放在鞋櫃上。包裝盒裡是一尊三十公分高的陶像,凝塑成胖嘟嘟的老鐵匠模樣,肩上扛著一柄大鐵錘,臉上堆滿了聖誕老人式的呵呵笑。雖然老鐵匠和裴海長得半點都不像,她還是一眼就聯想到他,忍不住衝動的買下來。
「乖乖待在這裡等你老闆回來,知道嗎?」池淨淘氣的拍拍包裝盒,想像裴海拆開她的生日禮物時,那種又好笑又好氣的表情。
她一轉身就撞進裴海懷裡。
「自投羅網的小鳥兒。」他低沉有磁性的嗓腔含著笑意。
「裴海!你何時回來的?」她瞄瞄門口,再望望他,倏然領悟,「你今天沒有參加慶生會?」
「一群陌生人瞎鬧的派對,有什麼好玩的?」他溫熱的右手滑下她的背,停留在柳腰的後方。「今天是我的生日,陪我跳舞。」
池淨很自然的配合他滑開的舞步,一如兩人多年前的默契。
客廳內依然沉暗漆黑,只有銀月篩過窗欞,溶著室內的盈盈暖意。空氣中無聲,卻又似有聲。悠揚悅耳的華爾滋在他們舞步內,在他們心田里。
他的味道依然熟悉又好聞,驚人的體熱包裹著她。池淨暖洋洋的被他擁著、抱著,臉頰貼靠在他的胸膛前,渴望永遠能依在他的胸懷。
她好愛他,怎麼辦呢?
「你為什麼不去參加慶生會呢?一定好多人在等你。」他的生日不該獨自度過的,她很在意這點。
「妳又不在那裡。」低沉的聲音在胸腔內共嗚,震動了她的臉頰。
她無語。兩人繼續在未開燈的客廳內漫舞。
「那你一個人都在做些什麼?」半晌,她又輕問。
「看妳。」
「看我?」她疑惑的仰起螓首。
「嗯。」裴海魅黑的眼眸深不見底。「我站在妳家門口,隔著窗戶,看了妳一夜。」事實上,他只比她早進門十分鐘。
池淨愕然的停下舞步。兩雙欲言又止的目光癡纏了好久好久。
「你為何不按門鈴?」
「妳不讓我進去。」他低聲說。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暸,她將裴海刻意隔離於家庭生活之外,有多傷害他。「我一直看著妳。」他繼續低聲道。「看著妳吃,看著妳笑,看著妳談天說笑,看著妳和張行恩說話。」
她又抬起頭,眼中有著不解。「行恩是我哥哥,和他說話有什麼不對?」「叫是叫哥哥,你們並沒有實質上的血緣關係。」他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