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就是我的來處。」畢洛的臉孔蒙在黑幕裡。
「我以為你姓『畢』(Bier)!」婉兒立刻坐起來,槌他一拳。太過分了,居然在結婚之後才知道他真正姓什麼!
「我離家自立後,便改從母親的姓氏。」畢洛把她摟回懷中解釋。
「可是婆婆不是是西伯利亞人嗎?『畢』也不是俄國姓啊。」聽起來倒像法國姓氏。
畢洛的白牙在夜裡一閃。「在早期,西方世界和共產國家誓不兩立。要把一位俄國女人弄到英國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替她弄一個假身份。」
「『畢』就是婆婆在護照上的姓氏了?」婉兒恍然明白。「強尼他們,今晚便是拉著你談羅氏家族的事?」
「嗯。」他點頭,深思地望著天花板。
婉兒坐到他小腹上,興致全揚了起來。
「什麼事?我要聽!你們是不是打算上演基度山恩仇記?」太棒了!她對老公又充滿了期望,看來他終於可以當一次她的公式英雄。
畢洛失笑。
「沒那麼英勇,只不過該是時候討回屬於我的東西而已。」他摩挲妻子嬌嫩的肌膚,眼眸顏色變深了。
察覺到他又「性致」昂揚起來,婉兒傾身咬他胸膛一口,很用力!
「噢!你這隻小野貓。」畢洛捂著傷處呻吟。
「快,告訴我整樁始末。我最喜歡聽家族翻臉、手足鬩牆的故事,可惜我的家族太和睦,都沒有人陪我玩這種刺激的遊戲。」
家庭太幸福她也要嫌?畢洛真是敗給她!
「劇情很簡單,但要從我小時候說起。喬瑟夫是我父親大老婆的兒子,長我四歲。羅夫特家向來男丁單薄,因此他從小就是族人最大的期望。我七歲那年,母親的身份曝光,父親索性將我接回家族裡,正式認祖歸宗。既然我是個男孩兒,家族大老嘮叨歸嘮叨,仍然接納了我。」
「那你的出現一定讓喬瑟夫恨得要命!」婉兒扁扁嘴。
「答對了!喬瑟夫恨我,他甚至比他母親還恨我!他在人前掩飾得極好,像個友愛弟弟的好大哥,在我面前卻從不隱藏這一點。而我也差不多,對他從頭到腳看不順眼。從小到大,他能和我爭的東西就一定爭到底,即使不是他喜歡的事物也一樣。」
「小時候我還不懂,只能乖乖被他欺負,直到我逐漸長大,才明白了原委。然後……你可以想像得到,等我培養出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我們兩兄弟的鬥爭便漸趨白熱化。」
婉兒點點頭,並不急著發問。
畢洛續道:「小時候,喬瑟夫只能藉由毀掉我喜歡的玩具、書本來傷害我,及至稍長,他開始從我身旁的人下手。只要是和我親近的朋友,都沒有好下場。我的初戀情人被他搶走,知交好友被他找人埋伏在暗巷裡痛毆。他很清楚地把話放出去:任何人與我交好,就是和他羅夫特家的太子爺——作對。」
「你何不用同樣的手段,對他如法炮製?」她天使般的笑容裡,卻有惡魔的血腥氣。
「你會想到這一點,喬瑟夫也會。」畢洛淡笑。「為了讓我找不到他的弱點,他索性也不交朋友,女伴更是那種睡過兩夜就行,即使被我拐跑了,他也不會心疼。」
「你是說,為了孤立你,他連帶也孤立了自己?」婉兒不可思議地問。這真是全世界最愚蠢的報復方法,固然傷了敵人,卻也傷了自己!
「我明白你的不解,但你不瞭解喬瑟夫。」畢洛的眼光轉為深沉。「他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對付我,我搶走了他獨寵的地位,威脅到他的繼承權,更讓他母親被打入冷宮。因此,如何打敗我才是最重要的,有沒有朋友對他而言,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婉兒很難想像他大哥的心態。以某方面而言,喬瑟夫的人生根本就為了他最憎恨的人而活,而他還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那你怎麼反擊?不會就乖乖讓他欺負吧?」
「我反擊的方法很簡單,就是讓自己更強!我在課業上更努力,在家族中更求表現。因為我知道,我越成功耀眼,他就會越覺得挫敗!」
「聰明。」婉兒點頭讚許。比起喬瑟夫笨死人的手段,還是她老公棒,懂得化逆流為順流。「接下來呢?」
「接下來也沒什麼。總之在我二十四歲那年,父親打算同時培植我們,各自接手家族事業,於是我們的競爭正式搬到公司上來。」
「我們中國人有句話:一山不容二虎。」婉兒搖搖頭。
「沒錯。原本我負責觀光航線那部分,而喬瑟夫負責載貨運輸。可是我們彼此對抗,在外人眼中,明明是同一家主體的不同分公司,他的票券拿到我公司中會被退回,我的優惠措施在他的公司裡也施展不開。鬥到最後,受害最大的是整個羅氏輕航公司。我父親終於發現,他最擔心的問題發生了,他的兒子們互相恨對方入骨。」
「親愛的公公絕對想不到,他賦予重望的兒子們居然聯手來整他。」婉兒不禁有些同情那個可憐的傢伙,怎會以為油跟水可以融在一起?
「答對了。」他吻她一下。「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並面臨一個抉擇,大兒子和小兒子,他只能留一個,他該選哪一個?」
「他沒選你?」婉兒蹙著娥眉。沒選心愛之人替他生的孩子,這是很不尋常的。
「他如果選了我,我今天就不會躺在這裡,看著我美麗的老婆,還提供我的胸膛做她的磨牙器。」
「那公公選得好,你活該被趕出來。」婉兒笑開懷地親他一記。
畢洛在她嬌臀輕輕拍一記,以示懲罰。
「羅夫特家族的壯大,我父親大老婆功不可沒,她的家族當年在財務上幫了他不少,在公司中也擁有一定的影響力,最後他不得不放棄我。」
「於是,東宮太子得到全面勝利,庶出兼密謀造反的二星子被打為平民,可憐他年紀輕輕,才竄出頭兩年就失勢,領了一筆資遣費被驅離出宮,從此羅夫特家族回到統一的局面;太子爺並娶了一個死心塌地的佃農女兒,生下一個後裔。」
「那現在的問題出在哪裡?」
「問題出在,老皇爺死去後,太子繼位,三年前太子爺也倒蹦在自家飛機手中,墜機身亡了。於是大權落在他指定的遺囑執行人手中——也就是跟了他六年多的心腹。」
「家族裡沒有其他人接手了嗎?」婉兒好奇地問。
「我說過,羅氏家族向來男丁稀少,而他兒子年紀還小,結果他兩腿一伸,公司和老婆全被心腹接收了。」
「嘩!這麼好康?我也要當他助理!」婉兒用力在他小腹彈坐一下。
「嘿,嘿!」畢洛連忙護住她的「終生幸福」。
「所以你現在要回去搶家產了?」
「我不想,但皇太后傳召。」
「啊?」婉兒很意外。
「三天前,我的律師收到來自她律師的請求,希望我回家中繼承大統。無論如何,讓半個羅氏家人回去掌事,比全落在第三者的手中更好。」
「我看她是瞧在您『魔蠍先生』的威名,開始後悔了吧!」她撇嘴。
「這你就猜錯了!羅氏並不知道我把姓名改了,而且我平時行事,又不喜歡上報出風頭,因此真正知道羅氏二少爺就是『魔蠍』的人並不多。」畢洛慢條斯理地說。
「所以她真的是病急亂投醫羅?」
「或許。」
「那麼……你想回去嗎?」
畢洛不說話了,只是沖箸她瞧,眼色溫柔,又含著些許歉疚。
「我答應過你,結婚之後,每年在台灣住半年。」
以他往常的工作型態,承諾她的事並不難做到,然而,一旦返家接手羅氏的事業,短期之內絕無法在國外居留太久。
婉兒雖然愛玩,本質其實很戀家,如今兩人結婚了,他不能不考慮到她的意願。
「如果你是在結婚以前知道羅氏的事,你還會想和我結婚嗎?」婉兒先不回應他的話,反而丟出新的問題。
「你在開玩笑!你以為羅氏那幾架飛機白天能陪我說話,晚上能陪我睡覺,在我忙得喘不過氣來時還能替我製造一堆煩惱嗎?」慵懶的長指滑過她的酥胸邊緣。
婉兒又好氣又好笑。「這真是我聽過最動人的讚美!」
畢洛懶懶地扯動嘴角。
「我不缺羅家那些身外物,如果你不想去,我們就留在台灣和倫敦。」
婉兒忽然想起他們初識的情景。當時的畢洛是那樣疏離,拒人於千里之外。直到認識稍深,她才慢慢挖掘出埋藏在冷湖下的熱源。若是喬瑟夫真如他所形容的暴惡,她能想像他刻意在人際關係間保持拒離。即使已離家多年,仍習於如此。
但,老實說,她總覺得他的故事裡還少了一些什麼。
喬瑟夫的恨太強烈了,相形之下,畢洛所說的理由就顯得薄弱,不足以成為那份暴烈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