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上哪兒去?逛街嗎?」芳菲神出鬼沒地擋在它面前。阿浩嗚咽一聲,終於為「趙家第一霸」的圍剿行動劃下句點。
十分鐘後,大黑狗哀怨地被綁縛在陽光下,任美女主人拎高水管,痛痛快快地沖刷掉它全身的異味。
正巧趙方祺提著一袋古龍的武俠小說,從漫畫出租店姍姍歸來。
「先別進去,幫我倒洗毛精。」芳菲招呼小弟下海幫忙。
「嗚……」阿浩端著兩隻叫憐巴拉的狗眼向他求救。
趙方祺瞄瞄站在前門觀望的房客:占裹有譜。
「幹嘛不叫裡肌肉幫忙?你們又吵架了?」他慢吞吞地放下武俠小說,慢吞吞地摺高衣袖,再慢吞吞地踱向濕狗,老成的動作和靈敏的觀察力完全不像個毛躁小鬼頭。
「誰跟他吵?我連半句話也懶得向他開口。」她惱紅了臉頰。
色皇!任何膽敢趁女仕柔弱無助的時候、佔她便宜的貨色,絕對屬於「色」字輩之王。
「喲,這麼大脾氣?」趙方祺不經意地淋完狗香波,開始揉搓阿活的黑毛。」你出去應徵工讀的那天,究竟發生了什縻事?」
「什麼事?哪有什麼事!是不是裡肌肉告訴你們我出了事?」她的反應超級強烈的。
笨!是她自個兒先洩題了,小小趙力祺歎了聲長氣。無奈呵!女人的天真。
「重點是,你想不想告訴我當天出了哪些事?」他耐心地引導姊姊。過去七年,他已經被他老姊訓練成未來的准心理輔導員。
一個十二歲,一個將滿二十歲。好大的諷刺!
「裡、肌——肉!」她恨之極矣,回頭呼喝無辜的旁觀者。一定是他多嘴多舌!
「怎麼樣?」瑞克快步接近現場,欣然恭迎小房東的召喚。
「我問你,」芳菲火速回頭與他對峙,水管噴頭跟著她一起轉向。「你明明答應過我的,為何還跑到趙力祺面前嚼舌根--」
「赫!」大小兩名男人同時往後蹦跳開來。
「對不起,失禮、失禮。」芳菲連忙甩下手中的武器---水管。
兩尾落湯雞死命瞪著她。
阿浩笑瞇瞇地打量它的盟友。此即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澡一起洗。」
「沒關係,我原諒你。」瑞克寬容地擺了擺手。
「我又不是向你道歉。」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瑞克訕訕然地摸著鼻子。「還是一樣啦!反正馬也會失蹄,所以沒人會責怪你的。」
「我長得像馬嗎?」她再度柳眉倒豎。
「不像。」他幾乎快和趙爸爸一樣好脾氣了。「對不起,恕我失言。」
說到後來,竟然輪成英雄道歉來著。趙方祺冷眼旁觀,越看越覺得奸笑。
「兩個蠢蛋。」他喃喃批評。
「閉嘴,小鬼。」面對小大人,瑞克可不像對待他姊姊一樣優惠。「你好像有一件重要的訊息忘記通告菲菲了。」
「有嗎?」趙方祺斜猊著他。
「有。」他堅持。
「關於哪一方面?」
「關於菲菲到電影公司打工的事情。」他提醒小男生。
「喔。」趙方祺拉出一聲無聊的呵欠。「老姊,你的暑期工讀有著落了。『太影製片場』的名導演正在招求一名片場小妹,待遇還算可以,你想不想過去試試看?」
「你如何得知這項消息的?」芳菲有些狐疑。
「對呀!我如何得知這項消息的?」趙方祺把皮球踢向幕後的始作俑者。
「呃---瑞克攪盡腦汁,挖出一個合理的解笞。「你同學的老頭就在『太影』從事行政工作,昨天兩人打電話聊天的時候,順道談起這則徵人資訊,忘記了嗎?」
「喔!」趙方祺仍然露出百無聊賴的神情。「姊,我和同學昨天---」
「不必重複,我聽到了。」芳菲興趣缺缺的。「這個機會讓給洵美吧,我不想去。」
為了表達對同學的忠誠,洵美得知她險些被欺侮的遭遇後,隔天立刻打電話回公司炮轟他們一頓,連帶放棄行政工讀的機會。這回的打工新資訊,就算足補償她吧!
而且,芳菲只要思及自己在亞歆曾經上演過的驚魂記,頭皮便竄上一陣雞皮疙。不不不,寧死不冉涉足電影界。
她也真傻,為何直到如今仍然學不乖呢?電影圈沒好人的!身旁的裡肌肉恰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不行。」瑞克當場表示反對。「你干萬別著了那群人渣的道兒。難道沒聽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是最愚蠢的事嗎?就因為你頭一遭與電影人士接觸的經驗奇差無比,才更應該與信譽可靠的工作團體產生互動,看看正派人士是如何經營這個演藝圈的。別忘了,天下處處有好人,尤其影視圈內名聲優良、行為規矩的演員們更是難能可貴,你怎麼能放棄一睹其廬山真面目的機會呢?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想法最要不得的。」
他挺起胸膛,各種明示、暗示統統搬上場。
「奇怪了,我討厭電影人與否,和閣下似乎沒有直接的關係。」她仍然不為所動。瑞克登時氣餒。
還不幫腔?他勾動一邊嘴角,示意四尺高的小人物出手。
趙方祺收到了他的暗號,決定再幫他一次,難得這傢伙近乎絕望地想扭轉他姊姊的印象,儼然頗有誠心的。
「老姊,我贊成瑞克的說法。」小男生接過水管,接續替狗狗洗沐的工作。」你應該增長自己的見識,多多結交異質性高的朋友。」
是嗎?芳菲考量片刻。縱觀自己過去十多年的時間,似乎皆沈泡在課業與學校活動方面,生活圈了確實狹小了一些,既然連弟弟都有同感,可見她不能再安於逸樂了。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她可不正是趙家的老大嗎?
「好吧,我明天去[太影]探問看看。」她頷首答允。「替阿浩洗澡的重任就委託給你們,我進去拖地。」
大事底定。她懶散地踅回主屋。
天空,依然閃耀著雨後初睛的澄亮;薰風,依然吹送著美艷明媚的風情;而男人,依然展現著受女人忽視的不爽。
「沒道理。」瑞克瞪視著她的背影,簡直吃味到極點。「同樣的事情,我講述了幾十句,她甩也不甩我,而你隨隨便便撂下三言兩語,她就甘願買帳,天理何在?」
因為,智慧的運用在於兩耳之間,而非兩腿之間。」這是趙方祺的結論。瞠瞇的目標移回老氣橫秋的小鬼頭身上。
「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扁。」這是瑞克的結論。
然後,莫名其妙的,芳菲便蹦出一項暑期工作。
──「太影公司」的求職門檻委實輕易得離譜。
那天她進入公司大門,撂下自己的姓名,接待小姐立刻換上喜樂和藹的淺笑,去給她一句:「鄧導演等您很久了。」便將她迎進鄧冠旭導演的工作間。
導演等候她很久了?天下奇聞,她一不是當紅女艷星,二構不上新星小玉女,鄧某人他等她做什麼?
不管他,既來之,則安之。
倘若她揣料台灣出名的當紅商業導演會擺出不耐煩的晚娘,靜等地自投羅網,她可又接到第二個巨大的驚奇。
鄧冠旭,和氣得出人意表,也年輕得出乎地想像。在芳菲的預料中,她原以為自己會面見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長著一部絡腮鬍,再配上合乎他「雷公彈」外號的凶狠眼眸。
結果,在工作問候著她的男人竟然只有三十七、八,骨架子精瘦矮小,而且紅潤的臉龐居然直咧咧衝著她張大嘴,握住她的柔荑猛晃猛晃,彷彿她是文建會專送輔導金上門的散財玉女。
芳菲呆呆望著身高一百六十出頭的鄧冠旭在眼前踱來晃去,嘴裹嘰哩咕嚕地哈啦一堆,最終結語是,---「歡迎你加入我的工作陣容。目前我正在文化城開拍武裝大戲『紅蓮傳』,明天早上七點半你來公司與其他成員會合,大家一起開拔到中影出外景。」
因此,一切定案。
從頭到尾,她受歡迎的程度足以令人誤以為趙芳菲才是正統的電影女主角,而非應徵臨時小妹的工讀職位。
詭異!著實詭異。不過陪同她前來的小弟---和那個裡肌肉--卻極端相信其中沒有任何弔詭之處,一切和樂太平。
既然如此,素來服膺弟弟的芳菲還能置喙什麼?只好陪著他們風雨生信心。
第一天上工時,文化城內的兵荒馬亂讓她畏瑟得只能縮在旁邊啃指甲。所謂兵荒馬亂,保證就是字面上的涵義。
今兒個開錄『紅蓮傳』的中段場景--山賊頭頭跨騎著靈俊的白駒,領著七匹野馬踢踐『紅蓮會』的本部。助理導播特地向練馬場調來八匹「魔鬼悍將」,一匹比一匹更愛鬧性子,一幹工作人員被這幾位「臨時演員」折騰得欲哭無淚,連兩名馴馬帥也安撫不了它們。
「這些臭馬瘟究竟怎麼回事?」鄧導演從小布椅上跳起來,狂焰的脾氣與他瘦小精悍的體型完全不成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