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一切言語似乎顯得多餘而缺乏意義。她的氣息完全被他偷走,兩人唇齒相接的部分彷彿一把灼熱的火焰,盡情燃燒著密密細吻所釋放出來的能量。
青青稍微拉開一點隙縫,以免自己昏厥於徹底缺氧。老天!他冷靜歸冷靜,一旦引發燃點的時候,散發出來的熱氣足夠溫暖台北的冬季。
他們喘息著,隔著短暫的距離打量彼此潤紅的表情,而後,視線相接所引發的熱情再度將四片嘴唇黏合成一處……
「闕,這份傳真似乎滿緊急的,你要不要先處理掉──」
轟!辦公室再度被第二位不速之客打開。
來人看清眼前的情景之後,含在嘴裡的噪音嘎然而止。
「你們該死的在幹什麼?」急怒暴烈的喝叫聲驚醒兩隻鴛鴦的甜蜜交纏。
哇!大人出現啦!
「爸!」青青忙不迭跳下他的大腿,匆匆拉整紊亂的絲質襯衫,企圖湮滅自己辦公時間偷情的證據。「爸!你進入人家辦公室之前也不先敲門!」
「幸好我忘記敲門,否則我永遠也不會發現月薪六位數字請來的副總經理利用辦公時間佔我女兒便宜。」安繼方冷峻的五官皺成一團叉燒包。
「胡說八道,我們正在談公事耶!」青青努力為自己辯解。「反正沒敲門就是你的不對。」
真是的!誰打從這扇門進來都可以,偏偏輪到她老爸出馬攪局。
「妳剛才也忘記敲門。」闕子衿提醒她。虎父無犬女!兩人連生活習慣也從同一個模版拷貝下來。
「你想扯我後腿?」女友大人賞了他一記白眼。「對了,我差點忘記今天過來找你的主因。闕副總,麻煩閣下交代清楚,為何擅自開除我的下屬?」
「我並沒「擅自」開除她。」他挑高俊雅帥氣的劍眉。「上個星期陳秘書已經把我的意思轉告給你,孫晶鳳頂多待到這個禮拜結束,妳還記得吧?」
「記得。」話題涉及公事範圍,她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怒火轉眼間又飛騰上來。「而我也記得自己明明告訴你,我拒絕請她走路!」
「那太可惜了。」闕子衿悠哉地拿起兩疊檔案夾,扔到她眼前。「人事資料記載得相當清楚。孫小姐從去年九月開始嚴重脫班,公司交代給她的製圖 CASE 十件中有九件會延遲交稿,而且她頻繁的請假事件已經在同事之間造成話題,大夥兒開始猜測她是否具有特權背景,否則為何能囂張了大半年都沒人出來吭聲。我絕對不允許公司內存在著任何煽動不滿情緒的員工。」
堂堂總經理兼老爸的安繼方這下子可樂了,乖乖等在一旁觀賞得力助手與女兒挑起的腥風血雨。
青青當場被他公事公辦的口氣惹惱了。「孫小姐的脫班是事出有因,她的家裡
「她家裡面臨拆遷命運是她自己的私事。當一個員工因私生活問題而影響到工作效率,並且長久未能改善,就代表她不再是一個稱職的員工。」闕子衿的立場毫無轉圜的餘地。「青青,我已經給過她機會,是孫小姐自己不懂得把握,公司對她仁至義盡了。」
她猶想做困獸之鬥。「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
「我從不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做出對公司有害的決斷。」他輕輕鬆鬆斷了她的念頭。「青青,這是公事。咱們公事公辦。」
戰局揭曉,兩方人馬的勝負如何已經明擺在眼前。闕副總經理氣定神閒地坐在椅子上把玩鋼筆,而復仇女神則扛著一把失去火焰的戰斧,以挫敗的眼神死瞪著敵手。
「……」沉默維持了令人駭懼的五分鐘,然後,復仇女神深吸了一口氣。「隨便你!」
青青轉身離開辦公室,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迴盪著不屈不撓的意志。砰!踢開可憐的門板,光榮退回自己的領土舔祇傷口。
看到這個階段,安繼方就不得不佩服這小子的能耐。說真的,連他自己也沒把握抵擋得了青青的怒火,這妮子天生帶有幾分藝術家脾氣,耍起性格來一向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或誰站得住腳,誰應該理虧的周邊問題,反正先吼了再說,至於善後工作則等到氣消再做打算也不遲。
打從她女兒出生的這二十七年來,闕子衿是他所見過最能掌握她的脾性,輕易將世界大戰化之於無形的男人。
「很高興你面對我女兒時,仍然分得清楚公私兩方面。」做老子的不免感到有點兒吃味。女兒長大了,終歸要胳膊往外彎。
「何止面對您的女兒,我對您也比照相同的態度辦理。」闕子衿處理完女朋友的怒氣,開始應付准丈人。
安家人具有一個共同的特質,隨時說風就是雨的,脾氣起伏之快速可比乘坐雲霄飛車,尋常人若沒有具備堅韌的神經和意志力,欲和他們周旋到底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
而他知道──事實上,全公司的職員都知道──放眼台灣,惟有他闕子衿堪稱勝任「處置安氏兩顆情緒炸彈」的工作。
「我就是欣賞你這點,公私分明,因此你的生意眼光永遠投向最準確的角度。」安繼方並不忌諱讚美後生小輩。這又是安家人的另一個特點,他們永遠採取最直接、健康的感情宣洩方式,高興就哈哈大笑、生氣就僻哩啦啦吼成暴龍狀,喜歡就大大方方地讚賞,所以闕子衿經常懷疑,「安心食品公司」至今未能真正把規模擴展開來,可能與父女倆直通通的性子太好唬騙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不過,闕,你可得搞清楚一點,我還沒欣賞到足以把女兒嫁給你。」安老頭再加上一句但書。
「總經理,」他咧出笑容,但唇線之間看不出絲毫笑意。「我也並不特別喜歡和您討論私人的感情生活,咱們回到公事問題上,您覺得如何?」
* * *
氣死人了!
上門聲討敵軍的目的非但未完成,還被人家占走了便宜,偷盜好幾個香吻;喪權辱國也就罷了,居然又被那老頭子撞見,她以後還要做人嗎?唉──
青青疾憤的步伐轟向新興的征伐領土──總經理辦公室。
「安小姐,總經理剛剛離開。」經過總經理秘書的桌位時,宋小姐好心地知會
「我知道。」她繼續往目的地進發。「他跑到闕那兒去了,我等他回來。」
砰!私人辦公室的門闔上。安氏父女所到之處,身後通常連著一串叮咚砰隆之類的音效,眾員工們已經非常習慣。
「死老爸!」她陷進父親的大皮椅裡,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是她愛說,她幾乎敢肯定闕子衿之所以會夜以繼日、焚膏繼晷地忙碌,絕對和她老爸的私心有關。那老頭分明不想讓她和心上人有太多獨處的時間,所以刻意設計一些打擾他們甜蜜時光的公事,做為引誘大工作狂闕子衿的伎倆。
男人哪!成天關在辦公室裡有何樂趣可言?這個世界多麼美妙,好山好水全給他們的事業心糟蹋光了。
她檢視著辦公桌上的父女合照。嚴格說來,她老爸仍然是個相當具有吸引力的晚中年男子。雖然已經六十來歲年紀,斑白的髮絲卻帶給他滄桑和睿智的丰采,再加上他們方家人特有的深刻輪廓,以高挺結實的體格,對於那些徐娘半老的名媛而言,他無疑是個相當合適的第二春對象。就她所知,已有五、六個阿姨在打她老爸的主意。
偏偏她老爸永遠程出一副事業重於家庭、情愛的硬漢本色,對女色誘惑完全沒放在眼裡。若說他仍然緬懷著她去世的媽,青青保證噗哧笑出來,因為在老媽車禍去世之前,他們倆已經準備協議離婚;若說她老爸天生不好女色,她偶爾又會逮著他偷瞄書報畫刊的裸女圖,唉!矛盾呀矛盾。
但,他自己傾向孤獨以終是他家的事,她可不吃那一套,因此老傢伙沒權利阻擾她的戀愛事件。
「嗨!」一顆花白腦袋探進辦公室裡。「我早有預感妳會待在這裡等我。」
安繼方跨著長腿邁進來。挺俊的體魄並不是因為年歲增長而顯得佝僂。
「爸!」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開炮。「老實承認,你是不是算準了我會在下午時分去找闕,所以故意選在同一時段去他辦公室談公事?」
憑她老爸,確實有能耐算準她的行程表。
「天地良心喔!」安繼方為自己叫屈。「我只不過拿一紙緊急傳真過去──」
「少蓋!」她嗤之以鼻。「區區小事交給宋小姐就行了,何勞總經理親自跑腿
「辦公桌坐久了,運動運動筋骨也不錯呀!」薑是老的辣,反正安老頭打死了不認帳。
「爸──」硬的不成來軟的。青青扭著腰肢起身,挨進老爸爸的懷裡撒嬌。「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嘛!你自己也說過很欣賞闕的呀!既然他能力優秀,人品也不差,女兒跟他交往有什麼不好?以後我們結了婚,你把公司交給女婿打理總比交給外人更安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