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道安最厲害的地方就在這裡,即使他離開『復天』了,依然讓人找不出他和『亞誠』的關聯。由此可知,他和陳雲必定有某種獨特的關係,他才願意不惜一切的掩護『亞誠』。若以他們有父子關係的觀點來推斷,他的苦心孤詣便解釋得通。」
莫怪復天的調查員會查到「亞誠」方面,卻一直找不出內賊是誰,因為根本不會有人預料到「復天」的總經理居然是「亞誠」的人。而晏一直緊咬著不放的那個「神秘聯絡者」,當然就是溫道安。
「精彩、精彩!」江峰笑著拍手鼓勵他。「沒錯,根據助產士的指稱,她後來在電視新聞上見過那天陪溫瑞欣去生產的男士,就是陳雲。」
所有看似沒關聯的人霎時間全扯上關係。
「還是瑋瑋比較厲害。」他趁她不備,輕啄上她的香肩。「從頭到尾明白的內情並不多,如何會猜到正確答案呢?」
又被他偷香了!她依循往例,先臉紅個兩、三分鐘。
「我……我只是突然發覺,陳雲和溫大哥長得很像。」
「長得很像?」兩位男士一臉茫然。
「對呀!你們不覺得嗎?」她的眼中充滿期待。
他們對望片刻,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雲開決定再確定一下。「你是說,你沒有做出任何推想,只是認為他們長得很像,所以才猜出陳雲的名字?」
「嗯。」她頷首,不懂他們為何一副快暈倒的樣子。
他抵著她額頭,完全敗給她了。
牽涉到這麼多人而且複雜萬分的詭計,在她腦中竟然只從「長相」方面去推測。最荒謬的是,居然讓她瞎貓碰上死耗子地猜到正確答案。
兩個男人越想越好笑,一旦想到「笑」字,就更憋不下去,終於忍不住放聲笑得東倒西歪。
「你們笑什麼?」她一頭霧水,難道自己剛才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哦,瑋瑋,瑋瑋,瑋瑋。」他笑得渾身打顫,緊緊擁她入懷。「你真是天才。」
江峰拚命揉著肚皮。「早知如此,一開始就該把溫道安和陳雲帶來她面前,那我們可省了多少麻煩!」
兩個人又爆出另一串驚天動地的轟笑聲。
為何她看不出來哪裡好笑?
真受不了他們!
第十二章
墨瑋瞄見管家端來另一樣小點心,暗暗呻吟。
「吃不下就不要吃了。」雲開被她痛苦的表情逗笑。
「你說得容易。」她盡量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以免傷了老人家的好意。「人家好心好意──」
她來不及說完,管家已經走進聽力範圍。
「你們嘗嘗看,這是北方名廚親手做的奶酪,口味道地,連京兆尹都比不上。」管家慇勤遞上兩盒乳白色酪凍。
「謝謝。」她強笑著。
他們應陳雲的邀約上門拜訪,但是踏入陳家半個多小時了,主人遲遲沒有出現,反倒是管家捧了不下五、六種「風味獨特、口味道地」的點心,撐她個半死,又不好意思拒絕他熱誠的眼神。
她開始懷疑,陳雲確實對他們有惡意,所以先派管家上場折磨他們,用成山的美食撐得他們動彈不得之後再下手。
碰上這種時候不免暗恨自己沒學到雲開臉皮硬的本領,說不吃就不吃,沒人敢強迫他。她顯然看起來好說話多了,所以管家一直把勸食的焦點對準她。
「吃呀,吃呀!」管家殷殷勸導。
「呃……好。」她求救性地瞥他一眼。快快幫忙,再吃就撐死了!
通往二樓的木雕扶梯口傳來壓低的爭執聲,片片斷斷飄入他們耳中,爭執者之一似乎是陳雲,另一個人的聲音則相當耳熟,但聽不真切。
「……不該……他來……現在時機未到……」
「別說了……」陳雲斷然的喝聲隱隱約約傳過來。「都已經……快三十年……還要等多久……」
「現在讓他知道……於事無補……他的心態未明……太冒險……」
管家尷尬地笑了笑,努力裝做沒聽見樓上的爭論。「兩位需不需要再來點甜糕?」
「不用,不用。」她嚇壞了。
「真奇怪!」雲開微微一笑,輕啜口紅茶。「主人在家,卻對自己邀上門的賓客不理不睬的,似乎有些不合禮數。」
管家活像被烙鐵燙著了,閃電般從沙發椅上彈起來對他們鞠躬哈腰。
「對不起,請您多等幾分鐘,陳老先生馬上下來了。」
「無所謂。」他放下茶杯,起身牽起墨瑋。「我們自己上去找他。」
「哦?」她愣了下。這樣不太好吧?他們來到別人家裡做客,自個兒來去自如會不會太囂張了?
「辛先生。」管家迅速擋在樓梯口,掛上一臉勉強而難看的笑容。「您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陳先生吩咐過……」
「陳先生『吩咐』過我今天來見他,既然我按時來了,就要按時見到他,你有什麼疑問嗎?」他心平氣和地來到樓梯口。
樓上正進行的對話明顯和他有直接的關係,倘若今天錯過這個機會,下回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辛先生──」管家滿是為難的表情,不敢對兩位「惡客」發威。
「歐陽。」她站在他身後,遲疑地拉拉他衣袖。
「你想攔我?」他仍然掛著一臉笑容,然而言語中自成一股氣勢。
「不,呃……」管家避開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往旁邊讓開來。
他牽動滿意的笑容,牽起她的手邁上樓。
「對不起,我們……」她回頭想說幾句話安慰管家,但是雲開根本不給她機會,猛地拉著她上樓去了。
在別人家裡還敢喧賓奪主,這小子也未免太無禮了!不教訓教訓他,以後說不定更無法無天。
「你很惡劣耶!」等管家消失在聽力範圍之外,她立刻數落他。「下次要是再這麼沒有禮貌,我就不陪你出來了。」
他又沒有硬叫她跟,適才分明是她自己不放心,堅持跟上來的!「誰有時間陪他窮蘑菇?是他們不懂禮貌害我久等,怎能怪我?你不怕再等下去,被他撐出胃下垂?」
她又是一記白眼飛過來。
「好嘛好嘛!」明知道他不敢對她發威,盡會欺負他。「大不了回去的時候我向他道聲歉,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她多嗔了他一眼才肯干休。
來到某扇門外,裡頭爭論的內容更加清晰可聞。
聽人壁角似乎不太道德,她開口想提醒他,他卻打手勢叫她噤聲。
「不,我當年就不該眼睜睜看著他們走,現在既然回來了,我不會再放棄這個機會。」陳雲懊惱的嗓門壓得低低的。
「我並沒有叫你放棄,只是請你多等一段時間。」
「你們是親兄弟,彼此又相處過七、八年,為什麼你不信任他?」陳雲低吼。
溫道安!
第二個人的身份此時清清楚楚浮現他們心頭。
「這件事與『信任』和『兄弟』無關,不要把它們混為一談。」溫道安冷冷回答。
「你想怎麼做我不干涉,但是我已經犯過太多錯誤,無論如何不能再錯下去。」陳雲停頓了片刻,而後語氣轉為蒼涼疲憊。「當年我根本不該讓瑞欣離開,否則怎會造成今天兄弟相殘、父子不得相認的情景?」
墨瑋大大奇怪起來。既然陳雲和溫道安已經相認,那麼,這句「父子不得相認」指的是誰?她偷眼瞄向雲開。一如往常的,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房內陷入長長久久的沉默。
「我並不想和他自相殘殺。」溫道安的語氣聽起來同樣疲憊。「現在暴露身世只會替他帶來危險,倘若辛幾齡知道他和辛家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絕對不會放過他。」
他們說的人一定是雲開!為什麼他和辛家沒有血緣關係?她忽然想起陳雲剛才所說的「父子不得相認」。難道,這對父子指的是──他自己和雲開?若真如此,那麼雲開和溫道安不僅同母異父而已。
他們根本就是親兄弟!
雲開快速地思慮片刻,該是撥開一切迷霧的時刻了!驀然對她眨眨眼睛,咧出一臉調皮淘氣的笑容。
「Surprise!」他用力推開木門。
房內的人壓根兒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同時怔愣住了。
「是你!」陳雲怔怔望著他。「我明明交代過,請你們在樓下稍候一陣子。」
「對不起,我的耐性不好。」他悠然自若地踏入書房。
溫道安的神色在兩秒鐘內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模樣。
「嗨!瑋瑋。」
這個人──和雲開是親兄弟?
她的腦中依然亂哄哄的。
「嗨!」管他的,豁出去了,她難得有這種卯起來不顧一切的時候,乾脆所有人攪和在一起亂打一氣,打贏的人當老大。
「既然咱們『一家團圓』了,你們不覺得有些事情該讓我知道嗎?」雲開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拍拍身畔的空位向她示意。
「你聽到了多少?」陳雲密切盯住他。
她忽然了悟,宴會那夜為何陳雲用渴盼的眼神望著雲開。對雲開而言,他只是死對頭之一,但是對他而言,眼中卻看見了自己失落多年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