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杜父當下眉開眼笑,拎起兩瓶瓷壺裝的茅台。「你這小兔崽子還真精乖,好,女兒嫁給你,沒問題!」
「死老猴!」杜母咚咚敲他兩記爆栗。「兩罐酒就可以給女兒賣掉啦?」
墨瑋感激涕零地凝睇母親。唉!世上只有媽媽好,果然言之有理。
「最少也得再加兩棟樓仔厝。」杜母的下一句話馬上把她打回原形。
「你們今天是來賣女兒的?」她委委屈屈地抗辯。
眼見第三次世界大戰就要展開,雲開連忙接過菜單,由他來主持大局。「我來點菜好了。」
旁邊陪盡耐心的服務生露出「好不容易等到你」的表情,一一記下菜名。
「呃……先生,本店禁止攜帶外食……」他瞄瞄那兩瓶茅台。
「他奶奶的!什麼外食?」若非墨瑋及時按住,杜父早已跳起來大罵。「你們可以賣『愛剋死我』、『威死雞』這種標準『外食』,反而不准客人喝正統佳釀的中國『內食』?」
服務生無助極了,連忙瞥向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理智的雲開。
「我和貴店的老闆是老朋友,我想他應該不介意破一次例吧?」
服務生只求找個台階下,聽見他的解釋只差沒千恩萬謝地退場。
「卡像樣一點,今天是來看女婿的。」杜母白了老公一眼。
墨瑋聽見母親的言語,全身馬上進入戒備狀態。開始了!自己小心應付,步步為營吧!她投與「待宰羔羊」警覺的視線。
「你今年幾多歲啦?」杜父率先開炮。
「二十八,和瑋瑋同齡。」他回答得中規中矩。
「唉呀!虛歲三十,屬馬的。」杜母大驚小怪地喳呼。「你們『兩匹馬』合起來不就是『馬馬虎虎』嗎?我看你們不速配啦!」
他微微咳嗽一聲。「伯母,我這匹『馬』很會賺錢,算是千里良駒。」
「很會賺錢是吧?那就速配了,很速配!」杜母就等著聽這句話。
他朝表情慍怒的墨瑋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你在哪裡高就啊?」依然是杜父的發問。
「保險公司。」
「啥子?你是拉保險的?」杜父 哩啪啦吼了起來。「俺最討厭拉保險的,那些人就像俺老婆說的一樣,『一隻嘴,胡蕊蕊』。」
「啊你不會講台語就不要講啦!」杜母又打他頭。雲開忽然發現,杜伯母整治老公的姿態、語氣與墨瑋修理他的情景一模一樣!連杜父的下場都和他很類似,空有堂堂七尺之軀卻被罵得不敢吭聲。
「爸,人家是副總經理,不用跑業務。」
「這樣喔!我看不好啦!副的一下子就被正的換掉了。」杜母敲邊鼓。反正無論如何他們都有話說就是了!
雲開突然咧出歡欣的笑靨,先向杜父使個眼色,湊過去嘀嘀咕咕講了幾句!再向杜母使個眼色,又如此這般咬了一陣耳根子。
而後,奇跡發生了。兩位長輩同時露出驚喜、詫異、懷疑,種種複雜交加的表情。
「你講的都是真的?」杜母再確定一次,雲開點點頭向她保證。
夫妻倆對望一眼。
「既然如此,那俺也沒啥子可以挑剔的,女兒就交給你了,俺不反對。」杜父再賞他豪爽的一拳,雲開及時吞下口中的茶水以免噴出來。
「你們──」她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葫蘆裡賣了哪些狗皮膏藥?「為什麼不說出來讓我聽聽?」
「不行!」三人一致搖頭否定。
太過分了!事關她的終生幸福耶!
「辛、雲、開!」每回她叫出他的全名,他就明白暴風雨正值醞釀期。
「上菜了,燒鴨,我最喜歡吃的。」他避開女朋友光火的灼人視線,率先引開話題,三人一個勁兒埋頭猛吃,壓根兒沒人理會她。
你皮在癢了!她暗罵。不管!他若不把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休想她嫁給他!
★ ★ ★
這明明是遷怒!
硯琳提出嚴正的抗議。
「你不能因為被老闆刮鬍子,就把怒氣轉嫁到我身上。」虧老姊還念到大學畢業,連「不遷怒,不貳過」的基本常識也記不得。
「我管你的!每次做事都仗著有人跟在後面收拾,就瞻前不顧後,長到二十四歲了還不懂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告訴你,這一回我不幫你了,自個兒想辦法去。」墨瑋拿起「西遊記」移駕回房間裡。
可是,事前她的確想好辦法啦!就是回來求她老姊拔刀相助嘛!以前向來行得通的,誰知道正巧碰上姊姊心情欠佳,害她踢到鐵板,這種突發狀況能怪她嗎?
「算了,你不幫,自然有人會幫。」她拿起話筒撥了七個熟悉的號碼。「──喂,歐陽大哥,我是硯琳。」
「嗨!有事嗎?」
「有,很重要的事。」她小心翼翼地用字遣詞。「明天我去公司找你,好不好?」
彼端傳來他翻行事歷的聲音。「嗯……早上十點,你方便嗎?」
「方便、方便!」既然自己有求於人,哪輪得到她來挑時間?即使他約半夜兩點鐘她也不敢有異議。
然而翌日早上,她在副總辦公室裡呆坐了半個小時,滿腔怨懣配合著空腹咕嚕咕嚕的吼叫聲,令她分不清腦中的暈眩究竟是出於怒氣抑或飢餓。
「杜小姐,副總在二線找您。」女秘書顯然萬分同情她被放鴿子。
「歐陽大哥,你太不守信用了吧?」她拿起話筒劈頭給他一頓好罵。
「對不起,我臨時走不開。」他聽起來確實滿抱歉的。「你難道不能在電話裡告訴我?你的問題和瑋瑋有關嗎?」
「沒關,你別成天念著我姊姊好不好?就不能偶爾關心一下小姨子嗎?」她火大到顧不得有所求的人是自己。「時間急迫,我必須當面見你。」
「我現在真的不方便。」雲開左右為難。「對了,道安此刻在辦公室裡,你可不可以找他談?或許他幫得上忙。」
「溫道安」她聽見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馬上起雞皮疙瘩。從「那一天」分別之後,她遲遲不敢再見他,擔心見了面徒增尷尬而已,這廂當然更不可能主動去找他。
「如果『普通人』就可以解決問題,我用得著來找你嗎?」叫她去求瘟生,她寧可選擇上吊。「再說,你是我未來的姊夫,瘟生卻與我非親非故的,我怎麼可以棄你而就他?不行,我不能麻煩他。」
「為什麼不能?」門口響起溫道安懶洋洋的詢問。
砰通,話筒滑回電話座上,她驚跳了半天高。他偷聽多久了?而,極其荒謬的,闊別七天再度見到他,腦中活躍的畫面竟仍是他當時與她肌膚相親的情景。
鎮靜!鎮靜!或許瘟生現在和她同樣尷尬呢!雖然她懷疑自己其實在自欺欺人,不過,大敵當前,現在可不是剖析自己思想的最佳時機。
「你懂不懂禮貌?」攻擊是最好的防禦、嗓門大的人佔贏面、以暴制暴……「虧你堂堂總經理之尊,怎麼連敲門的基本禮節也不懂?」
「對不起。」他歉然凝視她,而後退出門外,反手帶上門扉。
「這麼聽話?」她搔搔腦袋。早知如此,以前應該一律對他用罵的。
還來不及高興多久,分機副線又鈴鈴響了起來。
「杜小姐,總經理『求見』。」秘書的嗓子驚愕得變音了。
隨即,某人在門外禮貌地敲了三下,才輕輕推開。
「這樣可以嗎?」溫道安虛心向她求教。
杜硯琳姑娘氣得兩腿發軟。他在耍她!他竟然耍她!
「你想找誰?歐陽大哥不在!」先吼了再說。
「我想找你。」他施施然走進來,橡木厚門阻隔了秘書目瞪口呆的傻樣子。「雲開叫我過來看看,你有什麼要事非找他不可。」
原來歐陽大哥事先CALL過瘟生了。也不早說,害她被逮個正著。
「我沒──」她及時把「事」字吞進肚子裡。
怎會沒事?說來說去,今天她會落入這種求救無門的尷尬情況,他這個始作俑者還脫不了干係哩!既然他自動送上門來了,她還客氣什麼?
「請坐、請坐!」當下給他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抽煙?」
「不,謝謝。」她想搞什麼飛機?她明知道他從不抽煙。「你又惹上麻煩了?」這是最合理的推測。
「呃,也不能稱之為麻煩啦!話說幾個星期前閣下撞傷我的小腿。」她從反麵點題,先激發他的愧疚感。「而後因我的行動不便,日子過得非常無聊──」
「琳琳,說重點!」
「Bepatient!」她搖晃著手指頭。「重點就是,我極端無聊之下,昨天跛到外貿協會參觀國際音響大展。」
「啊!」他點點頭,有些摸著頭緒了。
她裝做沒聽見他的「啊」。「非常湊巧,恰好逛到一組音響機型完全符合我高品味的需求。」
「你要多少錢?」他索性直接問了。
她依舊把他的問題當耳邊風。
「所以我和展示小姐攀談起來,而後發現有很多人也在垂涎這組音響。由於它是下半年度搶先機型,目前現貨不多,全台灣只有四套,所以我當機立斷把它訂下來,還預付了百分之二十的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