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好,外敵大舉入侵,他被攻得措手不及。
明明是一場單純的男歡女愛而已,為何發展到這種地步?
兩個月前他剛拿到波上頓大學的碩士學位,趁著博士班開學之前,先回台灣會會老朋友,散散心。
那個晚上的brarty主辦人是周家小姐或陳家小姐?他忘了。總之,不外乎一夥年輕人隨便找了個「慶祝某某某脫離大學苦海」的名堂,大開熱舞派對。
他就是想,趁著自己還在學生階段,及時行樂吧!
他愛玩、會玩、敢玩、有條件玩。身高一八0,結實壯碩,豪爽俊朗。他像一隻年輕而蓄勢待發的豹子,全身每一寸肌肉都蓄滿了能量,皮毛閃著滑潤的光澤,目光炯炯地站在人生的起跑點上,隨時準備衝向光明燦爛的未來。
他有傲視群倫的條件,「天之驕子」這四個字完全就是為了他而存在的。
他爺爺一手創立了「伍氏」的金融奇跡,版圖囊括證券、金融、保險三大領域;父親年輕時是執業律師,為家族進一步拓展了法界和政界的人脈。十七年前爺爺退休,父親離開法律圈,接掌一切,而他和弟弟有一天也會步上同樣的人生道路。
這個世界根本是為了他而存在的!
趁自己被枷鎖套牢之前,他狂放地作樂,有他在的地方永遠不會無聊。
然後,他在一個角落裡看見了她。
某個部分的她,深深吸引了自己。
不全然是為了外貌的問題。她長得並不美艷,充其量只是五官清秀而已,在一群如異花奇卉綻放的女孩之間,顯得格外樸素,甚至素淨到有些呆板。
她穿著很普通的藍色碎花棉布裙,白上衣,頭髮也只是簡單的披散著,直直垂洩在肩膀上。
她和周圍的歡鬧是如此格格不入,神色如此生澀,卻又安詳自得。
該怎麼說呢?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一個剛放學的小女生,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乖乖等著家人來接她。周圍有許多心懷不詭的男生過來跟她打招呼,她只一逕站在原地,不隨便跟人家交談——因為媽媽不允許。
這種溫柔馴善的模樣是他極少看見的。
他們這票富家公子哥兒和千金們,哪一個不是威風凜凜、神氣八面?誰還會沒事扮內向,裝清純。
毫不猶豫的,他走過去自我介紹。
「嗨,你只有一個人?」
剛開始,她為他的接近而有些不知所措。他像一頭冒著熱汗的巨獸,侵略了她的生物領域。
「我……我和同學一起來的。」
「我叫伍長峰,你呢?」
「李恕儀……我……我知道你是誰。」一抹暈紅染柔了她的雙頰。
他並不意外。全世界的人都該認識他。
整個晚上,他在她身上使盡看家本領,直到羞怯的傾心漸漸出現在她眸中,眼波也開始泛出醉人光彩。
他太清楚該說哪些話,做哪些事,讓年輕女人為他如癡如狂。稚嫩的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由談話中得知,她是個僑生,今年才二十歲,即將升上大學三年級。舞會的主人是她的學姊,所以她的直屬家族全都來了。
那個晚上,他成功勾誘了一顆懷春的少女心,也為自己得來一夜歡情。
好了,卡,畫面到此為止。這一幕放在他的人生電影裡,只佔二十秒的畫面,接著她這個臨時演員就可以下場,以後不再有她的戲分。
但是她不肯就範。
在他準備回美國之際,她扔了一顆嬰兒炸彈給他。
「懷孕,懷孕……」伍長峰在客廳裡亂繞。
他才二十四歲!他的人生剛開始!他有數不盡的機會,看不盡的美女,全世界都踩在他的腳底下!他絕對不會,也不願意,在此時此刻,被一個居心難測的女學生給套住。
他在心中準備好最壞的結果。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生下來。」她握緊纖手。
賓果!完全符合他的預期。還有沒有更糟的?
「我的小孩不能當私生子。」
更糟的馬上出現。
「不可能!」他激烈反對。
「一定要!」她的指甲掐進手掌心。「我不介意先簽好離婚協議書,時間可以填預產期那天,可是我堅持我的小孩不能當私生子。」
「它可以不用當私生子!它根本什麼『子』都可以不用當。」這是他第一次搞大女人的肚子,可是他有許多朋友,他們一定知道可以解決的醫院……
她的俏顏倏地蒼白,堅定的眼波卻毫不動搖。
「不!無論小孩的來臨是否在我的預期之內,我都不會讓自己變成一個殺人兇手。」
「它現在的名稱叫『受精卵』,只是一場你情我願、男歡女愛、純粹性交的一夜情產物,它甚至稱不上是個『人』!」
譏諷的形容詞多讓人難堪。
「別再說了,我已經夠退讓。你將來什麼責任都不必負,只需要成為小孩名義上的父親就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她漲紅了臉。
該死,這樣爭下去不會有結果的!伍長峰重重爬梳了下頭髮。
「聽著,林小姐……」
「李。」她冷冷的。
「李小姐。」他想了一想,決定改用更親近一點的口吻。「淑玉……」
「恕儀!」李恕儀怒目而視。
若非局面如此火爆,她可能會歇斯底里地笑出來。他們兩個人已經有過親密關係,她的腹中甚至有了他的骨血,小孩的爹卻連她正確的姓名都叫不出來。
「好好好,恕儀就恕儀。」伍長峰很配合地改口,換上一副安撫的口吻。「聽著,你需要錢嗎?我可以給你錢。」
他的印象中,她似乎是泰國或馬來西亞的華僑,來台灣讀大學的。或許錢可以擺平這件事……
「我不要錢。」李恕儀立刻摧毀他的希冀。
「那麼你想要什麼?房子、車子、身份證、工作證、畢業證書?只要你說出來,我統統可以弄給你。」他並非誇大,伍家在台灣確實有這樣的財勢和影響力。
「我什麼都不要。」年輕嬌美的臉容寫滿不妥協。「我說過了,結婚只是給孩子一個合法的身份,儀式結束之後你就可以永遠不必再看到我們。」
我「們」,複數!他奶奶的,現在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經是「複數型」了。
他馬上跳起來,猶如真皮沙發突然著火了。
「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不可能娶你。我未來的對象,家裡已經有了屬意的人選,我自己恰好也很滿意,只等著我出馬把她追回來,不可能為了你而放棄。你硬要嫁進我們家,將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不如現在見好就收,我給你一筆錢,我們一起去把『問題』解決掉,以後天涯海角各過各的,這是最好的安排。」
「這個安排只對你自己好,對我一點都不好。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我……我不能殺死他。」
天哪!為什麼她能用這麼輕聲細語的腔調,說出充滿爆炸性的台詞?他覺得自己簡直像被斧頭劈成兩半一樣,下刀的部分還是瞄準他的雙腿之間。
「你要生就自己生!我會支付你所有費用,頂多再給你一筆安家費,至於婚姻,你想都別想。」
「如果你是擔心小孩長大了會有繼承權的問題,我可以事先簽切結書給你,以監護人的身份放棄他所有的追訴權。」
伍長峰絕望地捧著腦袋,簡直不敢相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錢,不要名,不要利?」那他還能用什麼條件打發她?「既然如此,簽一張無意義的契約書有什麼意義?」
他甚至連「婚姻」兩字都說不出來。
她頓了一頓,語氣開始囁嚅,「總之……我有我的原因,你不必理會我。」
「小姐,這件事已經不只是『你自己』的原因了,也牽涉到我,你不覺得我有權利知道?」他嘲諷地從指縫裡看她。
「我,就是……因為……」天!她太清楚自己接下來說出的理由會讓整件事看起來多麼荒謬。
「嗯?」他等著。
她深呼吸了一下。「我爺爺和父親教了一輩子的書,治家嚴明,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在台灣生了一個私生子,我永遠別想進家門一步。」
「府上的家訓不贊成女兒未婚生子,就支持她們出來玩露水姻緣?」
李恕儀的臉蛋頓時羞透透。
就是知道他必然會有如此刻薄的抨擊,她才不願意一開始就說出自己的顧慮。
她祖父早年在中國大陸就是教國學的教授,後來隨軍隊撤離到東南亞,輾轉在馬來西亞落地生根,之後的幾個兒子也全部在當地的華人學校教書,因此李家可以算得上是書香傳家,每個小孩都是在禮教嚴明的家訓中長大。
至於她當初為什麼會鬼迷心竅,會和他發生那樣的糊塗事……老實說,她也不知道!
從來「伍長峰」三個字只是學姊口中癡迷的傳說,與她的距離何其遙遠。然而,在那一夜,王子騎著白馬,和童話故事中一樣俊朗瀟灑,眼中閃著她毫不掩飾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