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聽越茫然。
「你的哭是因為不願意,還是因為太感動?」
「都不是,而是他提出要求時所說的話。」
「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決定自己比較喜歡我,所以要回絕之前相親的那個對象,請我答應和他正式交往。」
伍長峰茫然地抽出一張面紙給她。「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再也沒有然後了。」她把秀顏掩進手心,啜泣出聲。
「等一下、等一下。」她回絕那個痞子,他當然很爽,可是他聽了半天還是不曉得問題出在哪裹,「花農老王到底說錯了什麼?」
恕儀抬起頭,怒目而視。
「你還聽不出來嗎?他過去那段時間同時和兩個人交往,今天晚上特地來告訴我他的『決定』。他『決定』選擇我!」
「所以?」伍長峰小心翼翼地求問。
「所以,我為什麼要成為一個『被決定』的對象?」她一副很生氣他居然還要問的表情,「如果是你這種長得俊、家世好、自視甚高、從小被寵壞了的富家公平哥兒,也就罷了,反正你已經沒救了!可是他平時看起來那麼老實,那麼誠懇,那麼腳踏實地的一個古道人,原來私底下對我也是挑三撿四的。我又不是貨架上的一顆水果,他憑什麼?」
呃,well……雖然萬分不情願,他得說,他並不認為花農老王有錯。畢竟大家都還沒結婚,每個人都有挑三撿四的權利。
但是這會兒應該不是和她討論戀愛觀的好時機。
還有,什麼叫「像他這種被寵壞的富家公子哥兒已經沒救了」?她連埋怨其他男人時,都可以順道打他一耙!伍長峰啼笑皆非。
「別把我跟那種爛人相提並論,OK?」
「算了,反正你不會瞭解的,嗚……」她難過地坐到旁邊去,埋進自己的膝頭繼續哭泣。
「我瞭解,我當然瞭解。」他坐到她身畔來。
「你瞭解什麼?」她抬起掛著淚珠的眸。
「我……」他啞然。「我瞭解,你不喜歡男人一邊和你交往,一邊去相親。」
對吧?
她瞅了他好一會兒。
「差不多了。」
那就好。慢著,她又開始流淚了,而且又是那種最讓他挨不下去的默默流淚法。他歎了口氣,再度將她擁回懷裡。
「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難道她已經喜愛老王到了願意為他神傷的地步?伍長峰的心口澀澀的。
她靜靜哭了一陣。
「你知道嗎?其實,我只是需要一個,能專心愛我的男人。」
伍長峰輕推開她,望著她悲澀的眼眸,
「他能愛我多久不重要,但是,當他還愛著我的時候,他的生命裡沒有其他女人,只有我一個,只會專心一意的愛著我。」她輕聲說。「我只是要一個,這樣簡單的男人而已。」
為什麼要露出這樣哀傷的眼神呢?為什麼要漾著這樣無力的笑容呢?難道這個世界真的讓她如此失望嗎?
難道,連他,也讓她如此失望嗎?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如此深切地注視她。
看她細而翹的睫毛,看她眼中的自己。
她臉頰的肌膚柔細得猶如薄膜,吹彈可破,一雙深眸猶如嵌在白雪中的黑珍珠,流轉著光澤,輕顫的唇,呼著暖暖的氣息。
她是如此的嬌妍與脆弱,需要人保護。
過去三年柏拉圖式的友情,突然顯得非常無謂。他捧起這張泛淚的嬌顏,緊密印吻下去……
「阿峰……」她的淺喚間間斷斷地被他吞噬。
剛開始的淺啄,漸次濃化,轉深。
「阿峰,別……」
「噓。」他綿密地啄吻著她。
月餘來的鬱悶,突然化為沁脾的清甜。他的心輕揚地騰空直上。
恕儀的意識昏蒙了。
他們,應該繼續嗎?她如果神智清楚,此刻應該立即叫停。
然而,他的味道如此好聞,吻如此動人,空氣中濃郁的氛圍猶如圈住她的第二雙手,讓她感到如此安、心……
她從來不是一個強悍的人。她已經寂寞了太久,孤獨了太久,她多渴望有一副強壯的臂膀,可以暫供依靠。
而現在,他就在她身旁。
吻,國字七畫,英文四個字母,做起來如許簡單的動作,引發的後續效應卻往往不是「簡單」兩字可以概括。
放縱吧!
在這模糊的一刻,腦海深處的一處陷落突然讓她懂了。
為什麼,數年前保守拘謹的自己,會狂放地投入那一夜雲雨。其實,一切也不過如此而已。她倦了再佯裝堅強,她只想當一個平凡的小女人,被一個男人細細寵愛。
當年的她,是一個孤獨思鄉的大學生;而今的她,雖然年長了,歲月只改變了她的經歷與智識,卻從來沒有抹去骨子裡那個戀家、怕寂寞的自己。
她柔軟的反應給了他進一步的許可,情慾之火越發急切。
松褪的衣服如花瓣一般,遍灑於淺色地毯上。交纏的兩道人影,如初春新發的兩股枝丫,緊緊相繞,密不可分。
「峰……」
他稍嫌粗放的動作,引來一聲抗議的輕呼。
他低笑一聲,含住她的唇,清甜迷人的味道一如數年前,羞赧的神情亦如是。
無瑕的柔膚一寸一寸展現,再讓古銅的男體一寸一寸覆蓋、膜拜。
夜太深,情意太切,即使要後侮,也是天亮以後的事……
第六章
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再讓這樣的蠢行繼續發生了!
她忙碌地撥弄著乾燥花材,努力忽視臉頰的紅熱。
只有家教不良的女孩才會因為一時寂寞而投入男人的懷抱。她?她上頭可是頂著兩代嚴訓。
「啊!」動作太粗魯,弄斷了一截狗尾草。
她懊惱地停下工作,乾脆進廚房去準備晚餐。
李恕儀,別忘了,全世界只有你最清楚和伍長峰糾纏不清的後果。幾年前那段屈辱和痛苦,你還沒嘗夠嗎?
她要的是一份穩定、專一、平淡到近乎無聊的感情,而伍大少沒有一點符合她的要求。
穩定?他就像一台橫行霸道的壓路機,唯一與「穩定」扯得上關係的,就是被他輾過去之後的路面。
專一?天知道他此刻和那位媺帷小姐在做什麼。
平淡無聊?這跟坐在北極圈裡大喊「天氣好熱」一樣的可笑。
更別提他的父母家人了!伍家那干長輩們一旦知曉,只怕更會誓死阻止她這個「居心叵測、貪金拜銀」的外國女人。
還有還有,除了近四年前的那一次俱樂部晚餐,伍長峰就不曾再和她公開出入過,一次都沒有!
她絕對不會和一個無法以她為榮的男人交往,一切到此為止!今晚一定要和他說清楚!
叮鈴鈴——門鈴很配合地響起來。
「門沒鎖,你自己進來吧!」她努力凝聚更多抗戰意識。
伍長峰一踏進廚房,就發現她穿著圍裙拿著鍋鏟,正在演練戰備操。
「你在做什麼?」
恕儀回過神,發現自己可笑的舉動,連忙把鍋鏟采進炒菜鍋裡,繼續翻動。
「沒有、沒有。你先等一下,晚餐馬上就好了。」
她把番茄炒蛋起鍋,一轉身,卻發現他還呆呆站在身後,眼神充滿掙扎,又含著迷惘。
盯!她腦中警鈴大作,這是他近來最常出現的神色——每回用充滿深思,不解,迷惑的眼神看完之後,就……
唉!伍長峰發出一聲投降的歎息,把她猛拉進懷裡,深深狂吻。
不,不行……
「我有話……」
「等一下再說。」他的喉嚨發出一聲類似低吼的咕噥,將她整個人騰空抱起。
為了安全起見,恕儀不得不圈住他的腰。
「討厭,放我下來。」她臉紅似火,拚命拍他臂膀。
他們兩人都太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餐桌已經擺上幾道食物,伍長峰太過急切,直接把她抵在牆上,開始褪除惱人的衣物。
不行的,她之前才做過心理建議……啊,他正在吮她的酥胸,這種感覺真好,她虛軟得無法抗拒。
「阿峰!」體內被突兀的侵佔。她輕抽一聲,秀眉難受地攬起。
「對不起……」他憐愛地細細啄吻她,一點都慢不下來。天知道他本來真的打算對她很溫柔的……
唉,她投降了,心甘情願地送上紅唇。
唇與舌重新互相糾纏上,所有的抗拒與迷惑,煙消雲散。
* * *
伍長峰在中夜時分醒來。
應該是餓醒的,他想。昨天中午他只吃了一個麵包,便一直空腹到現在,他們又忘了晚餐。
最近他負責的證券公司陷入忙亂期,一位原本做丙種融資的股市大戶出來自立門戶,在中部成立了一間證券公司,同時為她在政界發展的丈夫累積地方實力;為此,他們在中部的業務被瓜分不少,加上景氣又日漸衰頹,於是相關團隊全投入業務戰裡,試圖拉回一點優勢。
望著枕畔熟睡的嬌容,他漾出淺笑,復又歎息。
有時候他真的搞不懂自己在做什麼,公私都處理得一塌糊塗。
在外人的眼裡,他是站在高岡上的寵兒,永遠驕傲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