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王和谷湘語並沒血緣關係,他曾聽說周恭王早逝的雲妃,貌似芙蓉仙子,擁有沈魚落雁之姿,早已心嚮往之。而今,雲妃之女終於找到了,而且據說其貌之妍麗非但不遜其母;更加明艷照人。向來好美色的他,怎會放過如此的娉婷佳人?他馬上以重金遊說江南梁朝一起出兵,壯大聲勢。
軍函上,周泰王揚言:除非北齊馬上交出谷湘語,否則——歷城戰場上見。
「殿下,」老臣祈修立刻道:「我國邊防戰亂已久,不宜再生事端,請殿下速將谷姑娘還給北周,以消弭一場戰爭。」
「是啊,」另一老臣袁大人也說:「請殿下恕臣直言……紅顏禍水!當年因爭奪雲姬夫人,不但搞得天下大亂,連皇上也就此抑鬱終生……殿下英明有為,請殿下以國家社稷為重,誤因一女子而生戰端,禍國殃民,懇請殿下三思。」
「請殿下將谷姑娘還給北周吧!她本來就是北周的公主。」
「是啊,殿下,很可能谷姑娘是北周派來臥底的!請殿下快將谷姑娘送回去。」
眼看文武百官議論紛紛,馭風不禁怒喝:「住口!不許再說,我以太子之尊擔保——谷姑娘絕對不是北周的奸細,她甚至不曾見過周泰王。不許胡說。」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物傷害湘語,他拚了命也要保護她。
「可是,殿下……」老臣祈修一臉憂心忡忡:「在此戰亂之際,谷姑娘的特殊身份會遭我國大軍及全國百姓的非議及不滿啊。為避免人心渙散,請殿下將谷姑娘……」
「住口,我說過不許再說!」馭風冷峻犀利地下令:「這件事我自有主張,退朝。」
※※※
他怎能放棄湘語?怎能失去她呢?
他早將她視為自己一生一世的妻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份,他的存在是為保護她,珍惜她,她給他的,是刻骨銘心的摯情,如果失去她,他不知自己為何而活?縱使擁有天下,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他第一次憎恨自己是皇太子的身份,他只是想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只想與她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廝守至老,難道這麼平凡而簡單的心願,真是一種奢求嗎?
馭風痛苦的眸光緊緊跟隨湘語輕盈地旋身,舞動……只要看見她,他紛亂憤怒的心情就會得到最大的平靜。他根本捨不下她,絕對無法承受失去她的錐心之苦。
梳著馭風最喜歡的拂雲髻,身著繡蝶對襟外衣,外加藏青小褂,練武練得香汗淋漓的湘語一轉身發現他,笑意嫣然地迎上來:
「你在這站多久了?怎不叫我?」
馭風沒有回答,扣住湘語的肩,火熱澎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似乎要將她揉入他深邃的瞳眸中。
「馭風?」湘語被他盯得粉臉緋紅,羞澀地道:「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他猛力抱住她,狠狠地,深深地摟她入懷,似乎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胸膛內,沙啞而堅定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湘語,相信我——我愛你,瘋狂地愛你!就算要與全天下的人對抗,與全天下的人為敵,我依舊瘋狂地愛你,絕不放棄你。」
「馭風?」湘語訝異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馭風依然一語不發,只是更猛烈地抱住她。
「馭風,告訴我,你怎麼了?」
「我沒事。」馭風在椅上坐下來,大手仍霸道地環住湘語,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直盯著嫵媚清妍的小臉,微笑著說:「舞練得怎麼樣?為我跳支你拿手的雙雁舞。」
「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馭風,也讓我分擔你的痛苦。」湘語撫著他緊鎖的眉心,擔憂地道。
「真的沒事。」他吻了她雪白的柔荑一下,給她一清朗且令人信賴的笑容。
「來,叫樂師演奏我特地命人為你而作的《驚破梅心》,並跳支舞給我看,你永遠是我一人的舞姬。」
這時秦岳的聲音在外傳進來,他略顯緊張道:「殿下,連將軍派人傳來一急件。」
連將軍?馭風冷眸一緊,他不是應在前線嗎?傳回急件?難道前方的軍情……
他迅速起身,神情未變地對湘語柔聲道:「早點休息,別練舞練太晚,我去處理一些事情。」
湘語心口一揪,「馭風,」她拉住他,「怎麼了?」
「沒事,別擔心。」馭風微笑地拍拍湘語的手,「聽我的話,早點休息,嗯。」
他轉身出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湘語不安地望著馭風匆匆離去的背影,她從未見過馭風的神情如此凝重,他眉宇之間似乎積了太多憂愁……
湘語簡直坐立難安,一顆心全懸在馭風身上,深夜了也無法入睡,她乾脆站在廊下等馭風,等了許久,終於看到秦岳匆匆地由前廳經過。
「秦右使,」湘語連忙趨前,「告訴我,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谷姑娘?」秦岳嚇一跳,「這麼晚了你還沒歇息?」
「我知道有事情發生了,」湘語固執地追問:「秦右使,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谷姑娘……」秦岳為難地道:「請你別問我,卑職……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殿下也一再交代不可向你……啊……」糟!秦岳懊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果然有事瞞著我,」湘語歎口氣道:「秦右使,請你告訴我吧。」
「我……我……」秦岳急得直冒冷汗。
「谷姑娘,請你別為難我,我真的不能說啊。」
「好,你不說是不是?」湘語猝不及防的搶過秦岳的佩劍。
「谷姑娘?你做什麼」秦岳嚇壞了。
「別過來!」湘語拿著劍抵住自己頸子,正色道:「你再不說,我就用你的劍劃傷自己,再告訴馭風,是你襲擊我。」
「谷姑娘!」秦岳大叫:
「你……千萬別害卑職呀!卑職會被殿下碎屍萬段……好吧,我說就是……」
秦岳把北周周泰王的事扼要地說了一遍。
「北周?」湘語越聽臉色越慘白。
「不……你是說……我的親生父母可能是周恭王和雲姬夫人?」
湘語突然想起——馭風的父親,曾一直盯著她喃喃地道:「一定是……你一定是雲姬的女兒……」
「不是可能,」秦越斷然道:「幾乎可以肯定是了!朝中老臣中,有一些人當年也曾見過雲姬夫人,他們斬釘截鐵的表示——谷姑娘的容貌簡直和雲姬夫人一模一樣,一定是母女關係。」
湘語的腦中空前的紛亂,完全理不出半點頭緒,從小到大,她一直夢想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就是為這而下仙鶴山。但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世竟是……
她的生母,雲姬夫人已在一生下她就自盡了;而她的生父……多悲哀啊,就連她的生父也在數年前駕崩。最諷刺的是——她的生父竟早忘了還有她這女兒的存在。
不……湘語快被那巨大的痛苦撕裂……不管她多不願承認,但,她的母親和父親竟不是因愛而結合,可憐的雲姬夫人是被周恭王強佔的。
她的父親……妻妾成林……根本不曾愛過她的母親,只是將她當作一美麗的玩物,玩膩了就不聞不問,任她自生自滅。
湘語跌坐在地上,任悲痛的淚水滾滾而下……不!為什麼?在她辛辛苦苦地尋找自己的身世後,上天竟給她如此殘酷的答案?
最諷刺的是——而今,父親的繼承人周泰王,竟對她存有非分之想,妄想得到她,成為他的侍妾?
太可笑了!也太殘酷了!
她的親生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回不回北周對她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湘語也不肯回北周,她不會忘記自己那可憐的母親,雲姬夫人,是在如何絕望的心情下自盡,她絕不回到毀掉母親一生的地方。
可是……為什麼她的身世竟會連累到馭風?還害馭風的國家即將捲入戰亂中?
「周泰王……」湘語十指掐入掌心中,語音破碎地道:「如果馭風不將我交給他,他真要出兵攻打北齊?」
「北周和江南梁朝的十萬大軍已開到歷城了,」秦岳道:「歷城岌岌可危,隨時有失守的危險,哼,這周泰王真是卑鄙小人,如果他單獨出兵,根本不是殿下的對手,殿下在三天之內一定可以打得他抱頭鼠竄。但他竟無恥地向江南梁朝進貢稱臣,只求梁朝出兵幫他。」
秦岳又說:「殿下是軍事天才,調兵遣將自有過人之處,但一來殿下不願再於歷城發動戰爭;二來,我國前年剛與赤土打完一場大戰,雖大禍全勝,但也頗傷元氣,此時正是該休養生息的時候。」
「我明白了,」湘語瘦弱的身軀一陣搖晃,她悲慼地道:「那……此時,馭風的立場一定十分艱難……他既不捨將我交給北周;但朝中大臣也對他頗有微詞,相當不諒解是不是?」
秦岳低下頭,黯然地回答:「殿下的處境的確很為難……自他正式接掌朝正以來,果斷英明的他一直深受文武百官的愛戴。但……這是第一次,大臣們對他議論紛紛,說他被妖女迷閉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