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予以十八歲了,師父終於准她下山,她下山只有兩個最大心願。一是找尋自己的身世;另一個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幫雪雩找到可以根治的藥方,絕不讓她再受寒毒之苦,這一點,也是她和洛翦寒的共同心願。
另外,根據師父的說法,雖然當年她救她們三個女娃時是兵荒馬亂、烽火連天之際,根本不知她們的家人是誰,但師父卻依稀記得——雪雩的身世似乎是三人之中最複雜的。
※※※
湘語獨自奔馳了約三個時辰,她知道自己已經過藩縣、潼關這些交界地帶,正式進入北齊的領土了。
北齊的治安比北周好得太多,凡盜人牧馬或強搶民女的判罪非常嚴苛。所以,她可以稍稍鬆一口氣。
有泉水聲,湘語正想停下來喝口水時,卻看見前方有一瘦弱的小姑娘,正吃力地攙扶一病體龍鍾的老伯,一步步往前走。
女孩很瘦小,要扶老伯前進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她已累得額頭佈滿汗水,仍不願放棄,一步步蹣跚的前進,口中還不斷喊著:「爹,快到了,您再走兩步,我們就找到醫生了。」
湘語的惻隱之心由然而生,她立刻下馬趨前問:
「小姑娘,你們怎麼了?」
「姊姊,」小女孩一見有人來,如獲救星般:
「我爹……他生了重病,全身發燒已好幾天了,我要送他到城裡求醫。」
「天都快黑了,」湘語望著已見西下的夕陽,「照你們這走法,走到明天早上都進不了城。你們沒馬嗎?為什麼不騎馬去呢?」
「沒有……」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搖搖頭,茫然道:「我和爹相依為命,家裡很窮。」
湘語不忍地歎氣,她摸摸老伯的額頭,果然燙得嚇人。她由袖中取出一羊脂玉罐,倒出一粒藥丸——這是精通醫理的師父所調配的藥,她們三個弟子都隨身攜帶。
「這藥以百草精練,有去毒散熱的奇效,你先給你爹服下一粒。」
「好好,謝謝姊姊。」小女孩興奮地接過藥,剎那之間,湘語卻感到異樣……她……竟扒走她的錢袋!雖然小女孩的扒竊技巧相當高明,有慣竊之水準,一般人不會及時發現。但,這種彫蟲小技,怎能騙得過谷湘語?她畢竟是俏夜叉一手調教出的愛徒呀。
「姑娘,」湘語抓住她的手,再由她身上摸出自己的錢袋。好厲害,短短一秒之間,她以迅速地得手並藏入自己衣內。
湘語直視著她,冷靜地微笑:「為什麼這樣做?我好心幫你,為何扒我的東西?」
「我……那姑娘自小行竊以來從沒失手的經驗,更何況是當場被抓,一時之間,她全傻了,只能漲紅了臉,「我我……」
「小秋……」病奄奄的老人見到這一幕,憤怒心痛地吼:「你又去偷別人的東西?我打過你多少次了,更何況這位姑娘這麼好心,你還……咳咳咳……」
「爹!」小秋焦急地扶住狂咳的老人,「你別生氣,我……我只是想到咱們身無分文,就算進了衛城,也沒錢看病抓藥啊。」
「姊姊,」小秋撲通一聲在湘語面前跪下來,留著淚道:「我知道你這麼好心幫我,我還偷你的錢,真是太過分了。但請你原諒我,我爹病得這麼重,我一定要救他,不能眼睜睜地看他……」
湘語靜靜地看淚流滿面的小秋和氣如游絲的老人,拉起小秋,她知道這女孩一定是慣竊,但她一心一意想救自己爹爹的孝心令他感動,湘語也明白面對親人重病自己卻束手無策的痛苦,就像她對雪雩的病情。
她打開錢袋,將三分之二的錢全給小秋,自己僅留三分之一當盤纏,她將銀子交給一臉驚愕的小秋,微笑道:
「你和你爹騎我的馬,快在天黑之前進衛城,別讓老伯再受涼了。這些銀子你拿著,別再去偷人家的。」
「姊姊……」小秋激動的淚水再度滾滾而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你……」
「別多說了。」湘語嫣然一笑,「來,我幫你把你爹扶上馬,你們快趕路吧。」
將老伯扶到馬上後,小秋緊拉湘語的手,真切地問:「姊姊,請告訴我您的尊姓大名,將來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
「不用了。」湘語搖頭笑笑:「出門在外,大家互相幫忙,談什麼報不報答的,你快進城吧。我先走一步,再會。」
湘語背起小包包,輕快地步上山徑。
「姊姊。」小秋又追上來,氣喘吁吁地由衣內取出一令牌硬塞到她手中,認真地道:「既然姊姊堅持不肯透露大名,至少請你一定要收下這令牌。」
「這是?」
「實不相瞞,姊姊,我是真臘族足長得乾女兒。這令牌乃是真臘族中的最高信物,日後倘若你遇上什麼麻煩,只要出示這信物,我真臘族的族人一定會盡力幫你。」
「這……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不能收。」
「不,姊姊。」小秋堅持地道:「你這麼好心地幫我和我爹,我無以為報,無論如何一定要請你收下這令牌,讓我日後有機會報答你,再見了,姊姊。」
小秋搖搖手,迅速地躍上馬匹,往衛城的方向奔去。
這令牌……湘語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手中的令牌。坦白說,從沒下過仙鶴山的她,根本不知真臘族是何集團。
好吧,只好先收下,日後遇到小秋再還給她。
湘語將令牌收入衣內……這時的她絕對沒想到,小秋好意相贈的令牌,後來竟帶給她一場災難。
※※※
隔天傍晚。
奇怪,怎麼走不出去?
為什麼她在這林子內走了好久,仍是在原地打轉呢?
湘語擦著額頭的汗,焦急地踱來踱去,她誤入這一大片林子已經好久了,但不論她怎麼走,卻又回到原地打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行,天快黑了,她不能再被困在這裡。
心慌意亂的湘語匆匆試走另一條小徑。
不料,她才剛前進一步,前方的大樹突然混亂地動起來,緊接著急速地旋轉,若非湘語躲得快,她一定被大樹擊中。
「迷魂陣?」她驚呼,怎麼會有人在這布迷魂陣?
好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記得師父曾教過她破解迷魂陣的口訣,往南疾行三步、轉東六步、在回身向北走……然後……然後呢?
湘語陷入苦思,唉!都怪自己,師父明明教過的,但因她對武功一點興趣也沒也有,早忘得一乾二淨了。如果翦寒也在就好了,聰明絕頂的她天下根本沒有迷魂陣可以困住她。而且,刁鑽的她還會在脫陣之後,將迷魂陣改造得更奇巧險惡,反整佈陣的人一道。
唉!只能靠自己了……湘語拚命地想,轉東六步後,下一句到底是什麼?想得太專心的她沒注意到腳下無意地一動。
「哇——」
湘語尖叫……她觸碰機關了!整個人落入陷阱裡。
※※※
深夜。
一陣急促而聲勢驚人的馬蹄聲自遠方傳來。
有隊陣容嚴謹的軍隊急奔而來,領隊的人身形十分高大剽悍,勁裝下的肌肉剛硬結實,透露著蓄勢待發的力道。臉上戴一副醜陋無比、可遮住他大半的臉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炯然精銳、令人不敢逼視的黑眸和堅毅的薄唇。
他便是驍勇善戰,膽識過人,將北齊的實力推至頂端的蘭陵王——高長恭。
他舉起手,大隊人馬迅速停頓,只見他那雙冷漠的鷹眸一閃,忠心耿耿的手下——秦嶽立刻趨前道: 「恭喜殿下!抓到獵物了。」
是的!獵物——上鉤了。蘭陵王冷冷地盯著已塌陷的陷阱土堆,他接獲密報,得知時常侵擾北騎西南邊境的馬賊——真臘族,將於近日經過此地,真臘族在邊境滋事已久,破壞治安與邊防,蘭陵王早想收拾他們。奈何這批山賊生性狡猾無比,幾次圍剿失敗後,他乾脆使出最厲害,卻不用費一兵一卒的手段:設下天羅地網抓他們。
真臘族賊子狡猾,他就以智取,很多人都不知道,熟讀經史子集及兵法的他,竟也會五行八卦陣。
他便在這馬賊必經之地,利用樹林布下精巧無比的迷魂陣。
「去看看抓到幾個。」他威嚴地下令。
「是。」秦岳帶著一隊部下銜命而去。
蘭陵王依舊坐在馬上,他看到秦岳接近陷阱,但……他的神色越來越怪異。
圍觀在陷阱邊的手下似乎一陣騷動。
「怎麼了?」蘭陵王問。
「稟殿下……」秦岳一臉迷惑,「陷阱內的確有人,但卻是……」
他乾脆趨前看個清楚,剎那之間,他也愣住了!陷阱裡,只躺著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
女人?
「殿下,這該怎麼辦?」
「先把她拉出來。」
衛兵將昏迷的女孩拉出陷阱,她全身滿是黃土,狼狽不堪,蘭陵王盯著她沈思……這種荒郊野外,怎麼會出現一個女人?她的身份?她的來歷?她與真臘族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