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吹雪柔順地點點頭,站起身子,伸手要拿放在地上的花籃,花籃內全是剛剛割下來的百合花。
「我來!」簡淳文眼明手快地接過吹雪的花籃,往自己身上背。
「簡大哥,讓我來吧。」吹雪道:「你肩上已背了一個大花籃,再加上我的,這樣太重了。」
「不,不用!」簡淳文立刻阻止她。「不重……真的不重……吹雪,這山路很滑,你小心點。」
「那,我幫你拿一些百合花起來,減輕重量。」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簡淳文把頭搖得如波浪鼓,急急道:「吹雪妹妹,你幫我們割花已經很辛苦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吹雪微笑:「我一點都不辛苦,只幫你們割割花,其它什麼事大嬸都不肯讓我做。」
一個月前,心魂俱碎的吹雪離開京城後,漫無目的地往前狂奔,她怕伊利寒找到她,所以拚命向偏僻地方走,策馬奔馳好幾天,她來到了十分偏僻的赤燕山山腳下,吹雪走入一間破屋內,倒下去後即不省人事。
昏睡了兩天兩夜,她幽幽地醒過來,她根本沒有求生意志……只是迷茫地盯著半空中,任自己的意志一直消沉……消沉……
如此滴水未進過了幾天後,才被山下賣百合花的簡淳文發現,簡淳文一見奄奄一息的吹雪,不由分說地便將她帶回山腰上的家,細心調養。
簡淳文是個壯碩而忠厚老實的年輕人,和爹娘住在山腰上,種百合花維生。雖不富裕,但日子過得十分平靜。簡大伯、簡大嬸都是古道熱腸的老好人,一見到纖瘦可人的吹雪,便打從心底憐愛得不得了。
剛開始幾天,吹雪一直不言不語,身體狀況也很差,在簡大嬸天天燉補品的細心調養下,她的健康情況才慢慢有起色。簡氏一家人對這沉默的美麗女孩視若珍寶,根本不讓她幫忙任何家事,還是在吹雪的一再堅持下,才讓她幫忙采收百合花。
彩霞滿天,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吹雪和簡淳文邊走邊閒聊,慢慢步向山腰上的農舍,淳文不時偏頭偷看吹雪精緻絕美的側臉……對這個美麗神秘的女孩,他只能滿懷愛慕,絲毫不敢有任何妄想……
對他而言,她清麗絕倫得宛若謫落凡間的精靈,是那麼光彩奪目,有如畫中的仙女一般。他並不想知道這女孩來自何處,也不想問明她為何一人來到這人跡罕至的深山。女孩眼角的輕愁已明白地告訴他——她不想提及過去的事。
那麼,就讓她在這好好地休養身心,過著平靜恬淡的日子吧!淳文癡癡地望著正對夕陽出神的吹雪——能在她身邊陪著她,靜靜地看著她,他已十分滿足了!即使有一天,這迷路的仙女找到返回天庭的路,而離開這裡,他亦無怨無悔——這段日子,將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回憶。
※※※
吹雪一人在百合花田里工作,簡淳文則下山去賣花。一邊采收百合,吹雪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飛向遠方……他……過得還好嗎?
應已和夕霧姊完婚了吧……他和姊姊一定會過得十分幸福……苦澀的情緒湧上心頭,吹雪一不留神,便讓刀子割傷了指頭。
「糟糕!」吹雪連忙按住滲出鮮血的傷口,正想站起來時,聽見一串腳步聲朝這裡走來,是簡大哥嗎?咦?簡大哥不是下山賣花了?這麼早回來?
吹雪想站起來,但心頭突然一震……這種沉穩篤定的腳步聲不是簡大哥……這腳步聲像……像……
吹雪心頭狂跳,全身血液瞬間降至冰點,她迅速把身子往花叢裡藏,隔著大片百合花盯著漸漸走近的男人——是他……是他……
吹雪摀住唇,不讓自己驚叫出聲,滾燙的淚水卻早已絕堤而出,他……怎麼變得如此消瘦?犀利精銳的眸光依然令人望而生畏,蟄猛冷峻的氣魄也絲毫末減……但……他消瘦得令人心疼。
伊利寒一身平民裝扮,風塵僕僕地騎馬往這裡走來,他……越走越近了……吹雪心慌意亂下,直接鑽入百合花籃中躲起來,大氣也不敢喘。
伊利寒下了馬,慢慢走近大片的百合花田,奇怪,田里空無一人?方纔他遠遠地似乎看見有人在田里工作?
他剛毅英挺的臉龐透著濃濃的疲憊,一個月來……他餐風露宿……馬不停蹄地四處找吹雪,還沒好好休息過。
深吸了一大口清新芳香的村野氣息,伊利寒苦澀的眸光環視青翠的山谷一圈,這裡的景觀真是靈秀脫俗,令人望而忘憂……如果,能拋下世俗的一切,和吹雪在這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該有多好?
他在一個大花籃旁坐下來,拿起一朵百合花,輕嗅它的幽雅清香;躲在花籃內的吹雪則嚇得險些暈眩!他離自己……這麼近!這麼近!她可嗅到他身上混合著陽光與汗水的男性氣息……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躍出喉頭!雖然她全身覆蓋在百合花下……但,她好怕……他會發現她就藏在花籃中。
奇怪的香味……伊利寒閉起眼睛……奇怪,有一瞬間,他似乎聞到了吹雪身上特有淡香……是幻覺嗎?他用力地搖搖頭,想使自己清醒一些……是自己太思念吹雪而產生的幻覺嗎?
一把疑惑的聲音響起來:「請問……這位公子,你有什麼事嗎?」
伊利寒回過頭,黝黑壯碩的簡淳文站在他面前,吹雪則暗中鬆了一大口氣。
伊利寒站起來道:「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這幾天是否有一位容貌清秀,頭髮直達地面的姑娘打從這經過?她的名字叫吹雪……」
簡大哥!快否認!快否認!吹雪小臉發白,額頭滲出冷汗,緊張萬分地直盯著簡淳文。
上天助她!簡淳文沒有半點猶豫,直截了當道:「沒有!不曾見過,這裡是荒郊野外,平時根本不可能有人來。」
「是嗎?」伊利寒的臉上全是失望之情。「謝謝你,打擾了……」他步履沉重地走向馬匹,上馬離去前,突然深深地注視百合花籃一眼……那若有所思的一眼,又把吹雪嚇得六神無主……好不容易,他終於揚起馬鞭,翩然離去。
吹雪一直等到他走遠,再也回頭看不見這裡時,才敢由花籃內站起來:「簡大哥……」
「吹雪?!」簡淳文也被她嚇了一跳。「你……你怎麼躲在花籃內?老天!你的手指受傷了?嚴不嚴重?快讓我看看!」
「我沒事……」吹雪並不關心自己的傷口,急急道:「簡大哥,謝謝你剛才替我否認了……你怎麼知道,我並不想讓別人發現我在這裡?」
簡淳文忙著包紮吹雪的傷口,雙眸卻異常溫柔地望著吹雪,道:「我知道!由你漾滿愁緒的眼光中,我就知道了。吹雪……你只想一人靜靜地在這山谷內,不想被任何人打擾,而且……剛才那男人,正是你最不想見的人,是嗎?」
吹雪心頭一震,避開簡淳文那灼熱複雜的眼光,茫然地望著遠方——他怎麼會一人來這裡?又怎麼會如此消瘦?他不是應在京裡和夕霧姊過著新婚生活嗎?
憔悴得令人心疼……沒有人照顧他嗎?
「吹雪?吹雪?」淳文喚了她好幾聲,終於把她喚回神來。「怎麼了?你在發什麼呆?」
「沒……沒什麼。」吹雪勉強集中心思,一邊采收百合花,一邊裝著漫不經心地口氣問道:「簡大哥,你這次下山,有沒有聽到什麼新鮮有趣的事情?」
「新鮮的事?」簡淳文想了一下。「喔!有的,由京城來的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聽說咱們的皇太子本來該在上個月完婚,並舉行繼位大典。但太子殿下突然失蹤了!
不但取消了婚禮,而且太子的未婚妻已另嫁他人。」
「什麼,有這種事?!」吹雪驚叫出聲,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是呀。」淳文繼續道:「據皇宮內當差的人所傳出來的消息,太子殿下甘願放棄皇位,也要去找他真正喜歡的女孩,而且那女孩……還是他未婚妻的親妹妹!」
吹雪身體一陣劇烈的震動,手一不穩,刀刃直直割破手腕的肌膚……
「吹雪!」淳文驚駭地大叫。「你今天是怎麼了?快放下刀子……我為你止血!」
「我沒事……」吹雪的聲音細碎如游絲……寒!寒!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能為我而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寒……眼前一黑,吹雪在淳文的驚叫中,昏了過去。
※※※
吹雪幽幽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農舍的竹床上,是簡大哥把自己抱回來的?她的腕上裹著棉布。房間內很黑、很暗……晚上了吧?雨絲夾著狂風由竹窗中透進來……外面似乎在下大雨。
吹雪閉上雙眼,耳朵仍聽到簡大伯和大嬸在屋外的對話。「不得了!晚上一定會有暴風兩,老伴,你快把門窗釘緊一點。」簡大嬸憂心忡忡的聲音。「成了!剛才我叫淳文把所有的門窗全釘牢了,只是看這風勢……這場暴風雨一定來勢洶洶,咱們快回屋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