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那天,他堆積已久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下了!瘋狂地策馬狂奔出城,在一郊外小廟旁發狂地大吼大哭大叫,把隱忍已久的亡母之痛全部爆發出來……
不知痛哭了多久,當他悲慟的心情終於漸漸平靜下來,也冷靜地準備回宮時,一條飄著葵花香的絹帕出現在他眼前,一清脆甜美的嗓音也隨著傳過來:「大哥哥,這給你用。」
伊利寒錯愕地抬起頭,只見一眉清目秀,純淨如天使般的小女孩亭亭玉立站在他面前,女孩似乎只有十一、二歲,正對他綻開最甜美的笑靨。
「你……小妹妹,你是……」
「不哭呵,大哥哥,不要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見他沒接過手絹,即自動以手絹拭去他臉上殘留的淚水,眨著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甜甜地道:「大哥哥,你一定受到很大的委屈是不是?來,告訴我!」
望著她天使般的容顏,伊利寒心底竟升起一股奇異而巨大的暖流,彷彿心底深處的悲痛已漸漸被這甜蜜溫婉的小女孩所撫平,這是第一次,他不想在別人面前以冷漠來武裝自己,盯著她的眼睛,他瘖啞地回答:「我……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大哥哥,你一定很在乎這個人是不是?」小女孩轉轉水汪汪的大眼睛,偏著可愛的小臉細細思考。「真糟糕……因為我從沒有這種心情,所以無法體會你有多難過……可是,大哥哥,我相信你此刻一定覺得很痛苦,對不對?來……這個給你!」
小女孩由發上拔下一個十分精緻的葵花髮簪,不由分說地便塞入伊利寒手中。
「這是……」
「那是我最心愛的葵花髮簪喔!」女孩對他嫣然一笑道。「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它。」
「不,姑娘,我不能拿你的東西,更何況這是你所珍視的物品……」
「不,大哥哥,你一定要收下它。」小女孩堅定地回答,澄澈清亮的眼眸中寫滿認真:「我把我最喜歡的東西給了你,這樣我就可稍稍瞭解你此刻的痛苦了……而大哥哥,原本在你身上的痛苦有一部分將由我來為你分擔,這樣你就不會再這麼難過了,是不是?」
「你……」伊利寒渾身一顫,有一瞬間幾乎說不出話,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竟會說出這麼溫婉動人的話……他的心頭彷彿被狠狠地撞擊一下,那股奇異的暖流更加擴大,緊緊地將他包圍……
「哎呀,奶娘出來找我了,我該回去了!」小女孩見古廟中走出一中年婦人,她立刻緊張地道:「大哥哥,我要走了,要好好地珍惜我的髮簪喔,再見!」
女孩撩起裙角,輕盈如彩蝶地向前奔去。
「等等,小姑娘……」伊利寒想喚住她。
「再見,大哥哥!」女孩邊跑邊向他揮手,笑容更加甜蜜宛如彩蝶一般,她翩翩地飛出伊利寒的視線,只留下空氣中甜郁芳沁的葵花香,和一隻精緻的葵花髮簪……
伊利寒以為她是新羅國中的貴族千金,他以為自己一定可以再見到她,但五年來……他徹底地失望了。
五年來,任他以各種方式去尋找,也無法找到那神秘而甜蜜的小女孩,所有的貴族千金、名門之後……他全一一採訪過了,不是……全不是那天使般的小女孩,他甚至命令手下秘密赴鄉下尋找,但所得的答案一次比一次地令他失望……終至絕望。
那小女孩到底是誰?她沒有理由就這麼平空消失了,只要她是新羅國的子民,更沒理由找不到她,難道……她來自大唐?也許……自己該親赴一趟大唐或鄰近國家找她。
伊利寒盯著風間夕霧的畫像,腦中的思緒一片混亂,想得出神的他,沒注意到窗外的異狀……
風間吹雪穿了一襲黑色的緊身衣,打扮得宛如忍者一般。她正小心地、動作敏捷地攀著梅樹枝幹往上爬,一面窺視屋內的男人。
唔……這傢伙就是太子伊利寒吧?由他一身尊貴的服飾及自然散發的王者之勢來看……不難猜出。再加上方纔他手下對他的尊稱……就是這傢伙了,好膽要娶走姊姊的臭男人。吹雪挑剔的目光在他身上搜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她非常、非常用力地挑剔,期望能揪出他一打以上的缺點,仔細盯了半天後,她終於頹然放棄……不得不承認——
嘿,這傢伙長得還真是有模有樣,有頭有臉的!(廢話,誰沒有頭沒有臉!)撇開他那足以頂天立地的高大身軀及冷峻英挺的臉孔不談,他那冰冷卻異常尊貴的氣勢,及卓爾不群的風範,在在均足以令女孩子心跳失控、臉孔發燙。
吹雪不經意地碰觸臉蛋,才發現自己雙頰竟已燙得嚇人。幹嘛,你發花癡呀——她暗罵自己,這個臭男人是你未來的姊夫,你是來批評他、審判他、損他的,而不是像猴子一樣,攀在樹上當花癡。
可是……這個男人好面熟喔,真的好面熟喔……似乎在哪裡曾見過他……
吹雪用力、用力地想還是想不起來……奇怪啦,她對帥哥的記憶力一向是驚人的。
這男的在看一幅畫像,吹雪定睛一看,是姊姊的畫像嘛!咦?這男的為什麼一邊看一邊歎氣?嘿,他有沒有搞錯呀!他對我那貌美天仙的姊姊還有什麼不滿意?
吹雪往上攀爬,想看得更仔細一點,專心盯著伊利寒的她沒注意腳下……
一個踩空,她便整個人直直栽下來。
「嗚……」雖然她拚命控制自己,不讓自己慘叫,但剛才的聲音已引起伊利寒的注意。
「什麼人?」他立刻衝出去。
「好痛……」迅速爬起來往外逃,師父教她的武功她沒學成半項,「落跑」的功力倒是很了得,才一溜煙的時間,她已逃之夭夭了。
原本想追上去的伊利寒突然煞住腳步,女人……他認出那黑色的嬌小身影是個女人,但令他驚訝的不只是這一點……為什麼?為什麼這潛入者的身影竟給他一股異常熟悉之感?
※※※
新羅城內。
原大人府。
原謙是伊利寒父王的宰相,剛正不阿、學富五車的他輔佐皇上長達二十年,協助皇上創下不朽之功績。因此,皇上特封原謙為忠王,夫人封一品夫人,女兒原婉雲封為郡主。因此,雖然他在兩年前因年事已高而辭去宰相之職,但皇上對他仍十分敬重。太子伊利寒也時常來同他請教國事。
原婉雲身懷夕霧時,即和新羅皇后指腹為婚,訂下伊利寒和夕霧的婚事。
這是一棟相當雅致且氣派的宅院,綠蔭蔥蘢,景色熏人且詩意盎然。每棟樓閣亭台、每一景均佈置得清幽脫俗,尊貴典雅且毫無俗麗之處。
為了迎接女兒、女婿和寶貝孫女的回來,原大人還把湖邊的「晨曦館」改為純日式建築,希望女兒和孫女們過得舒適一些。
而現在,古色古香、清幽雅致的「晨曦館」內,卻傳來一聲比一聲淒慘,有如殺豬般地哀嚎。
「啊……輕一點!輕一點!娘啊——痛死我了——」吹雪躺在床上,淒慘萬分地哀叫。
婢女小綾一邊細心地為吹雪腳上的傷口上藥,一邊安慰她道:「公主,忍一下,我的手已盡量放輕了。」
吹雪悲慘地哀嚎。「天呀……我為什麼要受這種罪?都是那該死的伊利寒、臭伊利寒害的……還有,小綾,別叫我公主,叫小姐,在日本我才是公主;在這裡,我只是個普通女孩。」
這時另一婢女小桂突然匆匆跑進來道:「公主,皇上和太子突然來訪……老爺要你準備一下,待會兒要見客人……」
「什麼?他們來做什麼?」吹雪嚇傻了,該死的,伊利寒來做什麼?喔——他一定是來看姊姊的,他以為姊姊也回來了,哼,真是個急色鬼。吹雪對他的印象,更加惡劣了。
顧不得腳上的痛,吹雪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快快,小綾你快為我穿衣;小桂你來替我梳頭,屋內趕快收拾一下……唉,真是該死的,沒事來做什麼?」
※※※
原謙陪著兩位超級大貴客——皇上和太子,興致勃勃地在後花園賞花、賞景。
整修「晨曦館」時,原謙還順便將後花園整修一番,小橋流水、假山荷塢,綠筱滄漣,清景無限。
三人在湖邊的「舞鶴亭」坐下來,下人們也送上精緻可口的茶點。皇上笑吟吟地望著原謙道:「原老,我瞧你今日紅光滿面,神清氣爽,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呀?」
己笑得合不攏嘴的原謙立刻喜孜孜道:「皇上真是眸光犀利……臣不敢相瞞……微臣的女婿和孫女已在前幾天回來省親,再過一個月,臣的女兒和另一孫女也要一起回來團聚了。」
皇上恍然大悟道:「女兒……喔!你是說嫁到日本的婉雲嗎?我想起來了,她的女兒夕霧也應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