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啟烈還是沒有出聲,他在等荻蔚說明她的來意,他已經不知道能再和她說什麼了,再加上顧欣的「騷擾」,不知道荻蔚是否知道這回事。
「我知道又是清場的時間了!」沈明偉善解人意的說:「你們慢慢的聊。」
「不!我和荻蔚到外面談!」何啟烈不希望再一次的受到電話干擾。
鍾荻蔚對沈明偉一笑,然後跟著何啟烈走出了辦公室。兩人漫步在「台大」醫院的草坪上,好像誰都不願意先開口,在打意志戰似的,何啟烈的態度是隨意而輕鬆,不由得使得她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你準備和我談什麼?」他偏著頭問。
「只是想看看你!」
「我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的重要、偉大了?」
她沒有和他鬥嘴,雖然她現在身處的圈子多的是英俊、瀟灑又風度翩翩的男人,但是今天再看到何啟烈,她才知道那些男人缺少了些什麼。
他們少了何啟烈的沉穩、練達和內斂、執著,從她對何啟烈的瞭解,使她幾乎可以看進何啟烈的心靈深處,他比那些男人多了一份實在和真實。
她現在是體會出了,但是又能保證什麼,如果她回到她和何啟烈共有的家之後,他們以前的情形就不會再發生了嗎?何啟烈還是個醫生,他的工作和生活都沒有變,那麼問題是真的出在她的身上?!
她怵然一驚。何啟烈突然覺得荻蔚好像沒有以前的伶牙俐齒和善辯。
「是為了形象嗎?」他微諷道。
「什麼形象?!」
「不想在公共場合和我辯啊!反正現在我們是一碰面就會吵,好像你結婚三年的不滿都要發作、講開出來似的,但是你現在有點知名度,也闖出了點名堂,所以總要維護一下你那風格獨特、遺世獨立、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嘛!」
「你是在諷刺我?!」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他故作吃驚。「原來你只是因為想念我而來看我的?!」
就算她原先真的是這種想法,現在是打死她她都不會承認了。他輕視她的工作,瞧不起她的一點小成就,他只希望她永遠在家裡等候他的歸來,他要一個傳統,不會有任何抱怨而且百依百順的女人。
她做不到!
她忍了三年!
「你今天真的特別反常哦!」他明明看到了她的不悅,但是他還是不肯說一句好聽的話,也許在潛意識裡,他要報復她讓他受的相思之苦,及午夜夢迴渴望她、渴望有她在身邊卻得不到的那種滋味,他想要她想得發痛,但是她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他幾次低聲下氣的要帶她回家,他求過她,他甚至打算強行帶她回家,但是她都有辦法打擊他,叫他自知理虧的離去。
她實在不必如此對他,整得他連每天回到他們共有的家和見到他們的床都覺得痛苦。
鍾荻蔚的一腔熱情被硬生生的潑了冷水,她無話可說,她也說不出任何的話。
「那我走了!」她準備離去。
他出於本能的反射動作,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就這樣的走了?!」
「不然還要我說什麼?」她的眼神中有一絲被誤解的哀怨,「反正話都被你說完了。」
「算我剛剛什麼都沒說!」他懊惱道。
「但是你說了!」
「你不會當作沒有聽到嗎?」他強詞奪理道:「你難道還分不清什麼是氣話嗎?」
她賭氣的看著他。
「荻蔚!我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好不好?!」他的雙手撥了撥頭髮。「現在的我沒有工作情緒和工作熱誠,我睡不好,吃不好,我的注意力甚至已經不能太集中,因為有時別人一句無心的詢問或是看到你的照片都會令我強烈的想到你,你知道嗎?」
她咬著唇。
「我討厭你現在的工作,我討厭你拋頭露面,在攝影機和一大群人的面前賣弄你的性感和身體!」他佔有欲極強的抓住她的雙肩。「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她架開了他的雙手,退後了一步。她的情緒由喜轉怒,喜的是聽到了他的真心話,怒的是他對她工作的批評,他不該這麼武斷和自我!
「你又來了!」他真想一把掐死她。
「我的工作正好帶給了我強烈的自信心和滿足感,不管你的態度是贊成還是反對,都改變不了我!」
「我是你的丈夫!」
「對!只是我的丈夫,並不是我的主宰,更不是我的上帝!」她壓抑自己音量的叫道。
「你在無理取鬧了!」
「我認為我是據理力爭!」
「你要爭什麼?!」他一手撐在牆上。「你三十歲了,你還想要揚名立萬還是征服全世界男人的心和視線?我以為你應該能看清這個現實世界的虛虛實實,知道什麼是你該珍惜、該把握的!」
「你是說你和我們的婚姻?」她冷笑道。
「難道不是嗎?」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不是?!」他銳利的看著她。
她不做答,迎上他的視線。
「荻蔚!賭氣解決不了問題也改變不了我們之間的情形!」他歎了口氣。「我真的好疲倦了。」
她也是!
她臉色漸漸的放柔,覺得自己是個麻煩,給他和自己製造了太多的麻煩。
「你知道醫院裡已經傳開了我們的『分居』,每天都有一些比較大膽、前衛的護士或是女大夫想要『安慰』我,甚至連--」顧欣的名字差點自他的口中溜出來。「總之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如果你想你就接受她們的『安慰』好了!」
「荻蔚!」
「我無法給你的,我也不能反對你從別的地方獲得。」她酸溜溜的口吻,嘴裡說的大方,心裡卻已經詛咒無數次。
「這可是你說的!」他也有意回敬。
「對!正合你的意,對不對?!」她眼神一冷。「如果你『安慰』出問題的話,我隨時準備簽離婚協議書,夠意思了吧?!」
何啟烈不想再針鋒相對下去,除了擴大他們之間的裂痕,對他們的事並沒有助益。
「我必須走了。」她和他似乎心有靈犀,都知道在撕破臉、無法收拾前叫停。
「你要去哪裡?」
「回工作室裡。」
「還是和楊亞衡一塊工作?」
「他只是其中之一!」
何啟烈知道自己必須有絕佳的風度和寬大的胸懷。「要我送你過去嗎?」
「不用!我坐計程車就可以了。」
「你以前不是不敢一個人坐計程車的嗎?」
「我已經知道要怎麼保護自己。」她淡淡的嘴角一揚。「我長大了。」
他聽了憂喜參半,以前她一個人多半不願外出,非要等到他,拖他一起。現在她獨立了,她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他就不再被需要了。
「再見!」她輕輕的說,對他的口氣像一個朋友而不像一個丈夫。
他已經不敢也不想再問她什麼時候回家。
看著她高挑的背影遠去,他這會才留意到她走路的姿勢有多優雅、多性感,短裙下的美腿是那麼的修長,那麼的細緻、光滑,這一切曾經全是他的。
現在呢?
他真的不能再想了,否則他會被因她所撩撥起的慾望折磨死。
*
張德奇站在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小角落,看著一波一波的人群由這幢辦公大樓走出。
現在是下班時間。
他一定要等到顧欣,顧欣的母親偷偷的向他透露顧欣已經回去上班的事,只要他耐心的等下去,他一定可以等到顧欣。
他沒有等太久,顧欣一身耀眼的白毛衣,碎花裙子,輕盈的走了出來。
顧欣瘦了,臉上多了一份落寞,莫非她也是為情所苦?
「顧欣!」他一邊喊,一邊走向她。
顧欣停下腳步,該來的總是會來,她不能讓這一輩子都逃避他,而且光是一封信好像也不能把過去全部一筆勾銷,她應該和他談的。
「德奇。」
「你讓我等得好辛苦!」他深情的說道:「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這麼的任性,你就這樣的失蹤,到底是怎麼了?」
「我們找地方說吧!」她無所謂的態度。「對面就有一家挺不錯的咖啡屋。」
他無言的點頭,兩人站在斑馬線前等著綠燈亮。以往顧欣總是會勾著他的手臂,然後一副嬌態的抱怨台北的交通有多亂、多糟。現在的顧欣則和他保持著半步的距離,無視於來往的車輛。
她似乎是真的變了。
他要怎麼樣來挽救呢?
咖啡送了上來,顧欣還是一逕的沉默,好像她已經沒有話可以跟他說似的,她的神情冷漠。已經不復昔日和他在一起時的甜蜜和喜悅之色,她好像對他感到不耐煩,好像沒有一點興趣了。
他的心好慌。
她真的就像她信裡所表示的那樣嗎?
「顧欣!你是怎麼了?」
「我在信裡已經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