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什麼好解釋的?和鬼塚那場極盡挑逗的舞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宿醉還有本事用這副朦朧未醒的模樣誘惑我的特助,這些還沒什麼好說的?還有,海安是誰?」
楚楚瞠大了杏眼。原來夢中那位冷面審判官是他!
見她驚愕語塞的模樣,東方驥冷笑,「說不出話了是吧?年紀輕輕,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楚楚聞言,怒火洶湧翻天。「勾引、挑逗、誘惑……用這些下流的言詞傷害我、污歲我,讓你很快樂是嗎?既然如此,好!我承認,我就是下流淫蕩、我就是天生下賤,我就是沒男人不行……」
啪!她的頭猛一偏,眼冒金星,幾秒鐘過後,左臉轟地傳來陣陣熱辣的疼痛。
不可置信地撫手撫著疼燙的臉頰,楚楚非常、非常緩慢的抬起頭,見他臉上帶著錯愕、悔惱和一絲絲的自鄙,他的身體微微傾前似乎要靠向她。
楚楚猛然抬起另一隻手,以眼神、以姿勢、以身體語言告訴東方驥,她,痛恨他的靠近。
「你這一掌,羞辱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欲伸向她的手像燙著似的猛地抽回,他以指梳發,身體表情有著手足無措的不安。
那一刻,向來封閉內斂的表情消失,燃燒在他眼底的是赤裸裸的痛苦。「我很抱歉……我寧可付出我所擁有的一切,只求能收回這一巴掌。」他低沉的聲音彷彿喉嚨間卡住了什麼似的,粗嘎得難以辨識。
那透露出的什麼令她猛然抬頭,直逼視地看入他眼底。然後,恍然明白他內心那股自我撕裂的內疚和罪惡感的煎熬。
忽然間,楚楚不再那麼恨他了。
「算了,是我自己故意對你挑釁……」不敢相信他一個痛苦的眼神就能讓自己心軟。
東方驥從浴室擰了條溫熱的濕毛巾,輕柔的捂上她微腫的頰畔。
「你一向有本事把我逼到瘋狂的邊緣。」他的神色黯淡、笑容扭曲,可是手下的撫觸卻帶著無比的溫柔。
她抬手直覆住東方驥的手,阻擋了他的動作。
他跟著停下,微愣的目光先是瞟向兩人手相接處,黑眸突然注入一股溫柔,然後眼神對上她的,帶著無聲的詢問。
楚楚躊躇著,彷彿鼓足勇氣深吸一口氣,「你,放了我吧。」
東方驥聞言猛地甩開她的手,眼中溫柔盡斂,只剩下一片令人發冷的淡漠。
「不可能。」再說話時聲音已轉為毫無感情的平板。
無以安放的雙手在絲被上絞扭,她試圖說服東方驥。
「為什麼拘著我?是你自己也承認,我對你並沒有好處。我們兩個人只會惡言相向、彼此傷害。這樣下去又有什麼好處?!」
他笑了,笑容中的冷意令人心驚膽戰。「我不管什麼天殺的好處,我只要你在我身邊。」
「在你身邊的女人不該是我,而是你的妻子樂瞳心!」天!為什麼說出口的話教人如此心痛?
「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別扯上其他人。」
楚楚突然有股狂笑的衝動,比這種衝動更加強烈的,是一股想哭的情緒。
「你到何時才能明白這根本是自欺欺人的說法?我該為你施捨的感情、偶爾的召喚而感激不盡嗎?你有本事替一個女人安家,再到外頭為別的女人安個巢,把感情半買半送給不同的女人,我告訴你,這種廉價的感情我一點都不、希、罕!」
他的表情定住她數秒,眼神是莫測高深的,空氣中懸宕著無言的緊張。
「我,只有你一個。」良久後,東方驥終於打破沉默。
「這並沒有讓你的人格比較高超!我難道該因為自己是你唯一的外遇而沾沾自喜?背叛就是背叛,一個和多個並沒有什麼差別。儘管你一直避免觸及問題,但問題的核心永遠懸在那裡,事實還是事實,你,背叛了自己的妻兒,背叛了樂瞳心!」
說完,兩人之間只有沉重的靜默。
楚楚以為他會辯解,可是他並沒有。
東方驥只是看著她。
他的視線是那麼的專注,激起胸腔那份熟悉的戰慄,並且與狂跳的心相和。
四目交融中,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東方驥緩緩地伸出手,以令人屏氣凝神的方式撫過她頰邊,然後畫過她的眉、眼,並且蜻艇點水似的輕觸她的唇。
然後他的臉漸漸靠近她的,她只能屏息見他緩慢的靠近,心猛然狂跳。
他們的眉眼相接,他的唇慢慢的接近……
然後宛如被火燙著似的,他猛地抽回手、撇過頭,並且將身子抽離一步之遙,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彷彿不能忍受靠近她。
再次轉身時,所有紛亂的思緒都隱藏在慣常沉斂的面具後再無復見。
東方驥開口時,聲音冰冷如鋼。
「就算要走遍地獄之火,受盡火焚之苦,我也絕不放棄你!永不!」
他這番話令她怔在原地,雙眼不信的大睜,然後在楚楚回過神前,他已經轉過身,消失在她的視線外。
※ ※ ※
一個鬱悶的午後,一陣剌耳的鈴聲響起,驚得專注在畫畫中的楚楚差點跳了起來。
她先是一陣茫然,然後才意識到這陌生的響鈴原來傳自沉寂多時的手機。
「喂?」會是誰?
「哈囉,美人兒,想不想出來才happy一下?」彼方傳來登徒子似的怪聲怪調。
楚楚皺眉,直覺是某個無聊男子錯把這裡當作是0204,本想叫他滾一邊去直接斷線,突然靈光一閃,接著會意的尖叫:「海安?!」
對方不豫。「你怎麼猜出來的?」
「你現在在哪裡?」楚楚微笑,幾乎可以想見這大男孩鼓著腮幫子的模樣。
「先說你想不想我啊?」
「想,想死我了──」拖著長長的尾音,裝嗓的聲音幾乎可以擠出油。
「嗯!」那頭的海安顯然也招架不住。「楚楚啊,才一陣子不見,你幾時變得這麼……有女人味。」害他雞皮疙瘩直直落。
「人家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照這樣算來,我們都有數十年寒、暑不見,當然想你想得緊嘛!」她繼續捏鼻以鼻音說話。
「這位小姐,你行行好,可否回復正常說話方式,我剛剛吃完的午餐威脅著要從胃裡跳出來透透氣呢!」
楚楚突然敏銳的察覺到彼端並沒有長途通話時會出現的秒差,且通話清晰。「等等……你在台灣!」她開心的尖叫。
「要命!有沒有人說你可以改行算命。」讀心的本事一流。
楚楚微笑。若是國際長途電話,這傢伙哪有閒情在這裡東拉西扯猛哈拉。笨蛋,她不是會猜心,只是多用了些邏輯推理罷了。
「要不要再猜我現在人在哪兒?獎品是帥哥海安的擁抱一個。」
「那我寧願棄權。」一邊抬槓,一邊拿起毛巾拭手,腦袋卻同時輪轉了起來。
「不要不戰而逃嘛,來,你不是很會猜嗎?」
「不會吧……」背脊突然竄過一陣咚嗦,她喃喃地跑向陽台探頭下望,迎向一個熟悉的大剌剌微笑。
她大眼圓睜。「你怎麼找到這兒的?!」頓時提高了幾個分貝對著話簡喊道:「快上來!」
「不好。」海安一口否決。「要不要出來?」
她略微猶豫了一下,這一個多星期,她與東方驥已經摸出了共同生活的基本模式。
基本上東方驥是早出晚蹄,常常不到半夜不進門。
楚楚幾乎懷疑東方驥是故意避開她。自從上回的衝突後,他們倆至今還沒有交談過。
可這並不表示東方驥就這麼放任她自由,相反的,楚楚老覺得東方驥的陰影彷彿無所不在,彷彿自己若是有半步行差錯踏就要被他吞噬般,這種感覺如影隨形,到最後,她索性連大門都不踏出一步,將自己給繭居了起來。
就像當年巴黎的自我放逐一樣,而這一回,又是海安拯救了她。
楚楚下了決心。「等我一下。」
利用幾分鐘換了衣服,在踏出門口時腳步略微遲疑了一下,她環顧寂靜無聲的四周,想像若見不著她人時,那雙鷹隼之眼會噴出何等高張的怒焰……
刻意將這想法拋諸腦後,她輕盈而堅定的步伐跨出門檻,門在背後輕輕的扣上。
※ ※ ※
「你幹嘛那樣看我?」他們選了山頂一家舒適宜人的咖啡廳用餐,楚楚發現他眼神的熱力令她坐立難安,不安分的手指沿著杯緣打轉。
「怎樣看你?」海安拿起咖啡杯就口。
「你皺著眉頭看著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顯微鏡下一隻垂死的蜉蝣。」
他被滾熱的咖啡嗆得一陣猛咳。「很奇怪的比喻。」
她歎了一口氣,沒有一絲演戲細胞的傢伙。「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海安放下杯子,露出專注的表情。「聽著,我們是朋友,我不是那些只想挖人隱私、道人長短的陌生人,你不必防我。」
楚楚這時才注意到自己雙手橫抱在胸前,帶著一副敵意的姿態。
她這是在做什麼?眼前這個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