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瑤!」
卓英生迫叫一聲,卓瑤愈跑愈遠,消失進屋裡,逃離了他的呼喚。她的心情,他到底還是不得而知。
黑夜中露出了一雙窺伺的眼,慢慢靠近卓英生。
「她還是逃避我的感情,不肯面對我。」卓英生沮喪地回頭,沒等對方出聲,就知道來人是誰。「阿非,你說我該怎麼辦?」
「你怎麼知道是我?」沙昔非有些意外。
卓英生蹙蹙眉,奇怪她這麼問。他就是知道,本能地熟悉她的靠近。
他看她的眼瞳,映著卓瑤的身影;看著卓瑤的身影,卻又疊現她的笑顏。他的感情也許矛盾;而他想,他選的或是卓瑤。
他倒寧願愛戀沙昔非,偏偏過去的情感太深。他對卓瑤就是放不下。
「我有個辦法,也許可以試試小瑤的真心和感情。」沙昔非偏過頭來,慫恿卓英生說:「你想不想試試?看看小瑤究竟對你有沒有感情、是否是愛你?」
「怎麼做?」卓英生想都沒想便問。
「和我結婚。」簡單扼要的一個答案。
「和你結婚?」卓英生呆住了,呆呆看著她。在小橋邊,那個午後,當沙昔非親吻他時,他短暫幻想過將她抱在懷裡,但結婚--他甩甩頭,甩掉呆愣,認真看著她。夜太黑太暗,他看不清她是否認真。「你是說真的?不是和我開玩笑?」
「當然不是。」沙昔非微微起笑,慫恿說:「我是說真的。當然,這只是一個計謀,藉以試探小瑤的反應,和她對你的感情。倘若她真的愛你,她一定會有反應,你不就可以明白她真正的心意?」
她有把握九成九卓瑤喜歡的是卓晉生,到那時,「試探」是假,「結婚」可卻是真實的,她名正言順成為卓家的少奶奶。她一步一步皆有算計,盤算得好好的。
「可是……」卓英生猶疑著。這不是玩笑,萬一「弄假成真」,哪該怎麼辦?
沙昔非見他猶豫不決,又慫恿說:「我想來想去就只有這個辦法。人往往總要在緊要關頭的時候,才會放下所有的矜持與猶豫。勇敢地說出他心裡的話。小瑤是個內向文靜的女孩。我想,不到真正緊要的關頭。她是不會輕易說出自己心裡的意思。」
幾句話,句句打動卓英生。他想了想,下定決心點頭說:「好,就這麼辦。可是,萬一……」他瞧瞧她,對他的顧慮難以啟齒。
「萬一怎麼樣?」沙昔非佯裝不解。
卓英生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搖搖頭。
「沒甚麼。」他說:「不過,你跟大哥之間的事,該怎麼辦?如果我們結婚,那大哥他不知會有甚麼反應?」
問得沙昔非的心兒糾結起來。
她想她是愛卓晉生的,她為他心動,可是他不繼承卓家,一無所有,那樣的愛會變得空洞;她愛他,他令她心動,可是她一向是現實的女子,她想得明白,光有愛情不足以維持甚麼,愛情要落實在現實的柴米油鹽當中。所以,她不能選擇卓晉生,不能選擇她的愛。
在愛情和現實之間,她選擇了現實。
***
兩人要結婚的消息放出去後,卓瑤依然避著卓英生,但這躲避,卻包含了一種幽怨的姿態,好似無言的控訴;沙昔非則迴避著卓晉生,不敢跟他碰面,怕他的暴跳,也怕她自己的動搖。
典禮當天,卓家張燈結綵,一片熱鬧。雖然婚禮一切從簡,但來的客人很多,大大的房子擠滿了賀客,第一次顯得侷促狹小。
由於卓太太的建議,婚禮采中西合璧,在卓家只舉行儀式不擺桌宴客;來賓觀禮後,再另行在餐廳設宴謝客。
典禮開始前十分鐘,一切早準備就緒,沙昔非手捧白花,穿著白紗禮服,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所有的人都盛裝出席,包括卓老太、卓英傑夫婦和卓瑤,還有陳嫂和美枝,都已經站在會場;唯獨不見卓晉生的人影。這個「空缺」,讓她覺得心情一鬆又莫名不安,引發若有似無的期待。
她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憂傷,淡淡的。不管她的抉擇是對是錯,她已經沒有退路。
卓英生穿著一套白色西裝,新郎的打扮;他讚美沙昔非純白無瑕的美,眼光不時盯著卓瑤,盼望她說出一些話。
典禮奏樂開始。
沙昔非在眾多賓客的注視下,挽著卓英生的臂膀,走到台前;她不敢回頭看,怕看到她既害怕又期待的影像。
證婚人上台。主婚人、媒人上台。一連串的規矩依序在進行;一連串冗長的致辭照章而宣讀。鞠躬,答謝;鞠躬,再答謝。整個儀式、結合的關係,慢慢一步一步在成形。
終於到了要交換戒指的時刻。
沙昔非顫抖地伸出手,卓英生也顯出同樣的猶豫;這個指環套上去,他們兩人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停止!」很大很響的一聲攔阻,充滿著憤怒抗議。
聽見哪聲音,沙昔非就知道自己完了。心中那抹淡淡的憂傷翻化成她辨不出是喜樂笑歎的複雜滋味。
所有的人都屏息地看著怒氣沸騰的卓晉生。他反調地穿了一身黑,大步踏到沙昔非面前,目光裡不進任何人,只除了那張教他憤怒的容顏。
「過來!」他甚至不管卓老太,不理卓英傑夫婦,也不顧卓瑤和卓英生,恨恨地抓住沙昔非,拖著她往外走。
「晉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甚麼?」卓老太在背後喊著。
全場嘩然,竊竊私語著。卓英生卻感到一陣輕鬆,不禁地將眼神朝向卓瑤;她亦正望著他。
他不禁向她走去,握住她的手;卓瑤沒有退縮,抬起頭看他。一片嘩然竊語中,他靜靜把戒指套進卓瑤手指裡頭。
「晉生!你到底想做甚麼?」實在太亂了!卓老太簡直氣急敗壞。
卓晉生不理他奶奶的叫喊,和眾人的竊竊私語,硬是拖著沙昔非,當眾搶婚,帶走他弟弟的新娘。
不!這本來是他的新娘!她只能是他的新娘!
「卓……晉生,你放開我……你抓痛了我--」沙昔非被卓晉生一路拖著往外走,更加遠長得永遠沒有盡頭似。
「你給我閉嘴!」卓晉生狠狠地瞪她,煤礦黑亮的冷眼,怒火熊熊,強烈要吞了她。
哼!痛!她還敢喊痛!他就是要她也痛苦,她才會知道他的心有多憤怒多痛!
他將她丟進保時捷裡,鎖住去路。洩憤地踩盡油門,極速地狂飆起來。
出了大門,在高速中緊急煞車,車子一個狠狠頓挫,沙昔非胸口重重撞得一腔疼痛。
她痛苦得捂著胸口,幾乎要呻吟起來。
「痛吧?你知道了那種錐心的滋味了吧?」卓晉生怒氣猶盛,俯向她。「你可知道我有多恨?可知道當我知道那消息時,心裡有多急多憤怒?可惡你卻一直躲著我,不肯見我!你--」
他掐住她脖子,存心似的報復洩憤。
沙昔非難過得快沒氣,雙眉蹙得很是可憐。
卓晉生倏然放手,極突然地吻她,送給她一些氣,然後心疼地、猛然摟抱住她。
這女人虛榮、現實、膚淺,為甚麼他對她卻如此地難以自拔?她背叛了他,背叛了他的愛,為甚麼他卻還是對她如此放不下?
「可惡!為甚麼?」他大聲吼叫出來。不住想甩開沙昔非,卻又將她摟得更緊。
「我知道你非常地生氣,可是我實在不得已。」沙昔非低低柔柔的嗓音,聽起來亦教人可憐。「光是愛情,並不足以維持甚麼,我渴望安逸和穩定。」
「我只問你一句話--」卓晉生牢牢看住她,眼神非常地認真。「你到底愛不愛我?」
沙昔非無奈地歎出一口氣。不答。
「你幹嘛歎息?」這聲歎息歎得讓卓晉生心頭起糾結。
「就是因為愛你,才會起歎息。」沙昔非雙手攀上他的肩,摟住他。「我渴望安逸和穩定,但你一在婚禮中出現,我就知道我完了。我愛的人是窮光蛋一個,永遠也別想榮華和富貴。」
「你是說,即使我一無所有,你也願意跟著我?」卓晉生心驀然跳個不停,聲音微微在顫抖。
「你不都已經將我從婚禮中搶了出來,我不跟著你行嗎?」沙昔非嬌橫他一眼,反問為答。
卓晉生又喜又驚,簡直心花怒放。他看看沙昔非,噙著滿足的笑,執起她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虹彩閃耀的鑽石戒指,為她戴上。牢牢地,套住她的愛和情。
「我不會讓你吃苦的。」他含情帶笑。「我不知道奶奶是怎麼對曼麗說的,但珠寶公司的的確確是我的。我會給你一個安逸富足的生活,你安心當你的少奶奶。」
「真的?」意外的喜訊,讓沙昔非眼睛亮起來。她本來已經放棄了,這個意外,教她又驚又喜。
她摟住卓晉生,親了又親、吻了又吻,又笑又叫的。
對沙昔非欣喜過度的忘形,卓晉生好耐性地搖搖頭。裝著一副沒好氣說:「有你這樣的女人,我怎能不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