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料定我會在樓花閣,但沒有。再趕回城,卻不料在這虹橋上撞見我。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擁住我,語多放心。
我默默掙開,龍太在旁說道:「楊舞姊姊,你怎麼擅自出宮跑到這地方來!這地方又雜又亂,萬一有什麼差錯該如何是好?所幸你平安無事!」
嚴奇改口叫我「銀舞」,他卻老是改不了「姊姊」這個稱呼。
「我正打算回宮,膲著這裡熱鬧,上來看一看。」我說!「對了,龍太,你上回談的那名『妖人』和老奶奶及小男孩呢?此刻被囚禁在何處?」
說話的同時,我感覺嚴奇突然朝我投來一道奇怪的目光。不過,我沒多加留意,急著想知道老奶奶們的下落。
「這……」龍太面有疑慮,看著嚴奇。
嚴奇上前一步,平聲說:「那三人此刻皆被押在刑都。我本想親自審理,不意你已先自回到我身旁,是以竟忘了此事。銀舞,那三人與你有何關係?你何以如此關心?」
「一時也說不清。他們現在可好?」
「我本料那三人必定與你有密切的關係,果不其然!」嚴奇道:「你放心,他們被押在刑都,沒有我的命令,沒人敢擅自行動。」
「那就好。」我稍為放心地點頭。「嚴奇,我請求你放了他們。」
嚴奇眼中突又射出怪異的光芒。
他的眼神本就清亮,而且銳利,冷漠而英氣逼人,在如此眼光逼視下,常令人無所遁形,心生膽寒。
我記起初遇他,他那毫無表情、冷酷鎮靜的模樣。不覺莞爾道:「你還是沒變,輕輕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感受到那股懾人的氣勢,不愧是……」
我猛然住口,因為嚴奇激動的眼光。
「你想起一切了?銀舞,你終於想起我了!」他緊看著我,狂喜的叫喊。
「我……」我原打算隱瞞這事的,卻不料會露出馬腳。
「這幾日來,你總是與我隔著距離,但適才你喊龍太與我時的表情、語氣,卻與七年前無異。你一定是想起了一切,才會如此!銀舞,你說!快說!說你想起一切!」
「沒錯,我是想起了所有的事!」面對他的狂喜,我冷靜地近乎殘酷。「不但想起了你,想起龍太,也想起宗將的事!」
提起宗將藩,嚴奇的喜色凝住了,暴露在來往的熱鬧中,無比的不協調。
「當年宗將王爺為麗兒所害,我趕到時已晚了一步。孰料你卻為王爺自刺身……身……」嚴奇追述往事,說及我刎刃而逝那一幕,儘管時光已杳,仍情不自禁地顫噎。「我心痛至極,原想隨你而去。卻見夜色大變,由湖心處捲來一股奇異的漩渦,閃著刺眼的銀光……於是,我將你與王爺雙雙沉入湖中。頃刻之間,你與王爺兩人就被銀光卷沒,而後,銀光消失了,你二人也失去影蹤。那一切發生得太奇妙了,是以我堅信你必當重新再回來,因為你是天界不死的銀舞公主……」
「我不是——」
「我本亦不信,但如今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依然如七年前的模樣,絲毫沒有改變——銀舞啊銀舞,這叫本主如何不信?」
「楊舞姊姊,你何苦再否認?」龍太說道!「嚴奇哥,咱們快回宮吧!告訴嫣紅姊這件事,她一定會很高興。」
週遭若無旁人時,龍太對嚴奇便仍如昔常,沒有君臣間分類的禮儀。在我們面前,嚴奇也沒有帝王的架子,眉宇神態,仍是我熟悉的那個嚴奇。
在我的堅持下,我們直赴刑部。然而卻遲了一步,少康等早在多日前即被長公主派人拘提至王宮大牢。嚴奇大為震怒,欲誅侍郎,並罪及中丞與大理卿,以懲其藐視君令。
侍郎匍匐求饒,好半天才說清楚是長公主派人持太后懿旨前來提人,並威嚇不准其通報上王;他冒死欲報上王,孰料上王為銀舞公主之事不見任何朝官。
「可惡!王姊挾母后之寵,事事干預,此番本王絕不輕饒!」嚴奇聽得侍郎陳辯,不由得勃然大怒。
侍郎伏跪在地,嚇得直冒冷汗。我無心聽他們再多贅言,拉開嚴奇說:「既然如此,你殺了他也沒用。我們快走吧!趁太后此刻正上『萬佛寺』進香,趕緊回宮救人,再遲怕又節外生枝。快回宮吧!」
匆匆趕回宮後,我不假思索朝著內宮那處陰森的殿院奔去。那地方我非常清楚,冷酷的宗將藩曾將嫣紅和龍太囚禁於此。
「這裡……」龍太想必也不陌生,脫口傾出陳年的印象。
「沒錯!龍太,你跟我進去。」我回頭說:「嚴奇,你現在貴為九五之尊,這種地方自不便出入,煩請你回駕稍待;此外,我想借你貼身信物一用,否則士卒不會輕易放人。」
「不必這麼麻煩,我也進去。」
「可是……」
「你忘了,銀舞?」嚴奇微微一笑。「當年我還抗君命,宗將王爺欲斬我示眾,這地方我並不陌生啊!」
「啊?」我想起那件事,亦不覺莞爾。「那就走吧!有你隨行,事情就好辦多了。」
一入殿內,迎面就撲來一股寒氣,彎過幾個迴廊,然後進入地底。因為有嚴奇隨行,一路無人敢阻撓。
少康和老奶奶、更達果然被關在牢房裡。
「老奶奶!更達!」我奔過去。
「姑……娘!」老奶奶不敢置信,抖著手怯疑地握著我抓著柵欄的手。
「姊姊!」更達看見我,放心地哭出來。
「你們還好吧?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事才連累了你們!」
「千萬別這麼說,姑娘,你沒事吧?」老奶奶說著,這才注意到我身後的嚴奇和龍太,驚慌地說:「姑娘,你也被他們抓來了嗎?」
「不是的,老奶奶,你別擔心,我沒事!」我回頭說:「快放老奶奶和更達出來!」
嚴奇著令獄卒開門,老奶奶牽著更達出來。看看他們的模樣,著實吃了一番苦頭。
我轉身找少康,他遠遠躺在牆角,面孔朝裡。
「大哥哥,姊姊來救我們了!快走吧!」更達鑽回牢房裡,跑過去推他。
我彎身進去,走到他身邊蹲了,輕輕叫了一聲說:「少康,是我!」
他先是不動,然後慢慢轉過身未,努力睜開浮腫的眼皮。
「楊舞……真的是你!」聲音都啞了。
他的模樣很慘,全身是鞭苔的傷痕,看樣子受了不少折磨。
「他們居然這樣折磨你,可惡!我絕不原諒他們!」我輕輕碰他的傷口,眼眶都紅了。「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捲進這種『荒謬』來!」
「荒謬?那麼是真的了?我不是在做夢?這些日子來,我一直以為我是在作夢……原先,我還以為我瘋了,這些人,這個時空……原來是真的!」他露出幾絲釋然的苦笑。「楊舞,我——咳咳!」
「你傷得不輕,先離開這裡要緊,有什麼事,以後再說!」我試著扶他。「走得動嗎?來,我扶你起來——」
徐少康吃力地扶牆站起來,沒能站穩,摔了下去。
「少康!」我擔心他是否暈倒了。
嚴奇拉開我,命令兩名衛士過來抬走徐少康。
「你要送他去那裡?」我著急地問。
嚴奇平淡看我一眼,命令衛士說:「將他們三人送往『雲舞殿』,並且即刻去請太醫來。」
衛士得令帶著人出去,我沒再多話,也沒再理嚴奇,跟在衛士身後離開。
我不是怪他,但徐少康被折磨成這模樣,他多少得負點責任。
回到「雲舞殿」,小築乍見我,似乎是驚喜過度,欲笑還淚,如釋重負她哭笑道:「太好了,公主,你沒事!奴婢真是擔心死了!」
她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怕我會突然又消失了似地。
「你別老是跟在我身後,快去叫人來幫忙——」衛士此時抬徐少康進殿,我沒空和她多說,連忙要衛士將徐少康抬入內殿。
小築不明就裡,看見衛士抬人進殿,先自慌成一團,在我催促下,才手忙腳亂地去喊人。
老奶奶和更達入殿後便畏縮地站在角落,張著惶恐的眼睛看著這一切,不敢吭聲。一路過來,王宮壯闊的景象和森嚴的氣氛嚇壞了他們,也約莫猜到這是什麼地方,更加不敢隨意地走動。
直到安頓好了徐少康,我才想起他們。看到老奶奶緊摟著更達畏縮地站在牆角——甚至不敢坐——不覺感到非常愧疚。
「老奶奶,更達……」我讓他們坐下。老奶奶不安地拉緊更達,戒慎恐懼地問道:「姑娘,你真的是銀舞公主……」
「這事說來話長!」我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僅帶著一絲苦笑。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我安慰他們說:「老奶奶,你放心,這裡很安全,不會有事。先在這裡待上幾日,我保證,我一定會想辦法送你和更達平安離開……」
「姊姊,你真的會想辦法讓我跟奶奶離開這兒?」更達問。